清慈完全没有留意到狐狸的到来,以致即使这么轻一句话,都让他惊跳了下。然后抬头看向狐狸,犹豫了阵,点点头。
    狐狸蹲下身:“那行,我可以给你个不用花五十万,也不用卖了这把琴,就可以再这里住上一阵的法子。”
    这句话一出口,清慈的眼睛里登时一闪:“什么法子。”
    “咱店里刚好也有一把琴,你说你会弹,那么不如你用那把琴给我们弹上一曲。弹好了,你就留在这里,爱住多久住多久。弹不出,那门就在这里,除非你付得出一夜五十万的价,不然请走人。”
    “好,我弹。”
    一来一去,这两人算是把交易定完了,而我这一店之主,房子的所有人,却对这一切一句话都插不上。
    这算什么……
    我朝狐狸看了一眼,他却头也不抬,只抬手朝我打了个响指:“小白,把咱那把琴拿来。”
    “……什么琴。”下意识问了甸,我还粳从他俩的话里回过神来。
    “咱家除了那把琴,还有别的不?”
    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过来,原来狐狸要裁去拿那把凤凰弦。
    但……要那把琴做什么?给清慈弹?
    可是没有琴弦的琴让人怎么弹?
    这不是摆明了仍然在刁难他么……琢磨着,狐狸再次朝我打了个响指。
    我瞪着他,皱眉。他却冲我笑笑,一笑那两只眼就像两个好玩的月牙儿,你耍对他发脾气都难。
    于是暗地呸了他一口,我噔噔噔跑上楼去翻那把琴。好歹刚整理过箱子,被我藏的不深,不一会儿就翻了出来。解开一层层布,露出里头所谓包着龙皮的陈旧的琴身,真是同清慈拿一把没法比的陈旧,并且没有弦,我摇摇头将它抱下楼,心想着,不知道狐狸到底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远远的清慈看到我进店,眼神已经壳了起来。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手里这把琴,几乎比之前谈到琴学时的神情更加精神。这让我差点忘了他刚才退进店时脸上的惊恐。
    “就是它?”然后听见清慈问狐狸。
    狐狸点点头。
    “包的蛇皮么……很稀罕呐……”随着琴被摆放到自己面前,清慈那张败如死灰般的脸再次泛出层红晕未,他低头小心在琴身上摸了摸,一边轻轻叹着气:“这是梅花断么……那该是唐宋之前的东西了吧……”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唐宋之前,那该是多老的老古董了。原来鸟人这把琴这么古老……
    “可能是商朝时的东西了吧。”狐狸道,一边在琴身上拍了拍:“来,弹一首让找们听听。”
    “什么……”听狐狸这么一说,清慈从最初的热切里回过了神。有些迟疑,他朝狐狸看了看:“弹……它?”
    “对。”狐狸点头。
    清慈一怔。
    目光从狐狸脸上移到了琴上,再从琴上移到了狐狸的脸上,有些费解,又似乎是为了确定狐狸没在同他开玩笑。
    半响,他呐呐道:“没弦的琴,怎么弹……”
    听他这句话一出口,狐狸二话不说将琴从地上拿了起来,然后朝门口指了指。
    “没弦的琴,你让我怎么弹?”不甘心狐狸这一举动,清慈站起身提高了声音对他道。
    “为什么不能弹?”狐狸反问,似乎他这话问得外行又奇匿。
    “没弦的琴要人怎么弹?!”
    “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
    “当然不能!”
    “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狐狸朝门的方向再次一指。
    清慈的嘴张了张。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那把琴,又看了看狐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抱起自己的琴推门走了出去,这次没再回未,而外面那些霉气似的东西也不见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它们已经消退得干干净净。
    “狐狸,为什么要耍他。”直到清慈的身影捎失不见,我问狐狸。
    他抱着椅背在看着外头几个穿得很凉快的小美女。
    听我这么问,他回头看看我,眼神很茫然的样子。“我耍谁了?”
    “刚才那个人。”
    “那个和尚么。”微微一笑。
    有意思,似乎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个和尚,虽然他从头到脚没一点像个和尚样。
    “是啊,什么五十万,什么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你真要赶人走直说就好了,何必呢。况且人家真的有什么不妥。”
    一个能看出来狐狸是妖怪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被我店外的某些东西吓的不轻,虽然我不知道,也看不出未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想来,不会是什么很好打发的东西。
    狐狸这么对人家,不厚道。
    “怎么,你想收留他?”似乎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狐狸再笑。眼神很荡漾,让人很不爽。
    “没有,本来以为是你要帮他的。”
    “帮他?没好处的忙,有什么好帮的。”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之前清慈留下的那只打火机,轻轻一摁,随即窜出道淡蓝色的火苗:“啧,好东西。”
    “你又不抽烟,再好也没用。”
    “卖钱。”
    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笑,我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提醒他快到交房租的时间了,这当口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未,把边上蹲着打盹的杰杰吓得一声尖叫。
    我拍开它,顺手按起电话:“你好,狸宝专卖。”
    “宝珠'”
    声音竟然是林绢,这让我又惊又喜。
    没想到好些天联系不上,这会儿她会夹然打电话给我。忙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刚到家。声听起来很疲乏,再问她这几天跑哪里去了,她道,一直在东奔西走地找清慈。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于是令我突然间有些恼了起来。
    一声不响失踪那么些天,我在这里乱担心着,原来她正在外头到处找着这个绿头发和尚。
    林绢她这是怎么了,衣着品味变得不像从前不去说,就连对待男人的态度都变了。
    是谁说过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
    是谁说过,一个不会赚钱给你花的男人,长成一枝花,也是个白搭。
    况且这还不是一枝花,而是一个头发染得很非主流的和尚。
    而她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酗酒成性,并且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东奔西走,这还哪里是以前那个把男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莫非周家的事情之后让她变得那么多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虽然她说过,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可是这种变化真叫我感到不安。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清慈?之后听见林绢这么问栽。
    我当然说没有。
    那么一个奇怪的和尚,直觉让我不希望林绢继续同他再有任何纠葛。他很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好奇她究竟是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的,并且对他如此在意,毕竟从头到脚,他都不符合林绢以前的择偶标准。于是忍不住问她,绢,你是怎么认识清慈这个人的,就他还和尚?你怎么会看上一个酗酒的还把头发染成那种奇怪颜色的和尚?
    听我这么问,林绢沉默了一阵。然后对我道,其实刚认识清慈时他并不是这样的。
    那他本来什么样?我校好气地问。
    神一样。林绢回答。
    第68章
    神一样。
    这是个很抽象的形容,也是个很高大全的形容。我很意外会从林绢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因为她从未没这么夸张地赞美一个男人。
    林绢说那是因为清慈治好了她的病。
    这让我再次意外了一下。和尚也会治病么?治的什么病?
    林绢的病是失眠。
    记得那天林绢请我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起过,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当时她看起来精神挺不错的,况且,关于她新男朋友的事情占据了我俩几乎全部的谈话内容。
    而她亦一直都没有对我说起过她这症状的严重性。
    直到这次打电话过来,从她略带沙哑的话里我才渐渐了解,原来这曾被她轻描淡写说起过的失眠症状竟然有那么严重,严重到一度连精神科大夫和高效安眠药都没办法控制,严重到一度她以为自己得了某种精神障碍,以致不得不靠去寺庙寻找精神慰藉。
    这真让人困惑。要知道,林绢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给她一只枕头,她可以随地随地睡给你看,我想这同她性格有关。她向未都是很现实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人通常睡眠质量都是不错的,因为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和能被困扰到的东西实在很单一。
    钱,生活品质,数不尽的漂亮衣裳和名牌物品……诸如感情等非理性的索求退而求其次。于是这样的她,到底是怎么会被这种症状给缠上的呢……
    这事还得从她出院后开始说起。
    那时候,距离周家大宅所发生的事差不多也算是过去了挺久一段时间,但里面的遭遇始终让活着的人记忆犹新。那座不断延伸变化着的宅子,那口井,那些装着死狗的棺材,那些形状各异的翡翠小人……很多人丧命于此,我也几乎命悬一线。
    而这些事情在林绢的记忆里却几乎都被磨灭了。因为就在我同住在宅子里那些人疲于奔命的时候,她失踪了,不知道一个人跑去了哪里。直到后来被狐狸找出来,进了医院后被救醒,我们发现,那段无比可怕的经历在她脑海里竟然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这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程舫是同我一样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带着宅子里那段可怕的记忆,她侥幸活了下来。与死去的那些人相比,她是幸运的,但很长时间里,她不得不靠心理治疗来重新鼓起面对现实世界的勇气。即便如此,停止治疗后她依旧义无反顾地远走他乡,所以我想,那应该不是心理治疗治好了她的心理,而是到了最后,迫于心理压力始终无法得到释放的她,不得不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一一逃避。
    又是杀戮,又是厉鬼,甚至包括狐狸精和麒麟。一个人一口气遇到了这么多可怕又复杂的经历,若非以往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只怕也会同她一样陷在记忆里逃不出来。这根本是无法单纯靠做做心理治疗就能简单治愈的。
    而林绢索性将它们全部忘记了,这真好。她永远不用在离开周家之后为那些恐怖的回忆担惊受怕,如同程舫那样。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易园里同她说话、被她怄着气的周林,实际上是个鬼。
    原本我以为,一切从林绢康复出院后,就彻底结束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找暗地庆幸着她的丧失记的时候,林绢却在出院后没多久,被另一样东西给困扰住了,并且困扰得相当厉害。
    那东西是失眠。
    失眠的原因,来自于她的梦。
    林绢说,自从出院后没多久,她就开始经常在夜里做到一个奇怪的梦。
    但最初她并没意识到这是梦,因为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是出院后的第一个夜晚,她记得自己躺在她那张花了几万块钱买来的进口大床上,床很软,边上安静飘散着乳白色的空气加湿器的气体。一切是那么的舒适,比医院僵硬的木板床和永远强烈的消毒药水味舒适得太多,所以她很快就睡着了。
    但睡着的时间并不太久。就在她处于一种似睡非醒,迷迷蒙蒙的大脑最放松最惬意的状态的时候,忽然问,她被一阵细碎的声音给剌了一下。
    那是一种好像是谁拿着样尖锐的东西在戳着地板的声音,并不响,如果短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可是却偏偏持续了很久,仿佛存心跟林绢松弛的大脑与疲惫的身体过不去,那细碎的声音始终断断续续在天花板上头响着,吱吱叽叽,在寂静的深夜里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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