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不知昨夜睡得可好?”
    重渊垂下眸,纤长的睫毛一眨,口吻平淡说道:“我与师姐夜里……半夜未眠,后面睡得深,许是还不错。”
    姚拂儿哪里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意思,笑得脸皮子都僵了,嘴角有些抽搐。她好心给让出房间来,可不是为了听……听这种话的!
    要知道她昨儿遇上这般神仙模样的少年,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就差立刻写信回家请父亲来帮忙绑人了,结果这谪仙似的少年,居然是他师姐的帐中客。
    这可谓是把她一颗心给跌成了几瓣,闹得她一晚上都睡不好,眼下还是一片乌青。
    本就够难过了,还要听他说什么……昨夜睡得……
    酥酥是没看懂,姚拂儿怎么在一瞬间整个人如霜打了似的蔫,甚至看她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善意来形容了。酥酥对人的情绪感知本能还是有的。她在这么一瞬间察觉到,姚拂儿对她是有一些厌恶的。
    厌恶?
    她做了什么吗?酥酥思来想去,也没有觉着自己哪里对不起这位姚道友了。
    但是能察觉到,酥酥就默默决定他们住得这间房,她出钱不让姚道友出,也不占人家便宜,另外再送一份礼答谢。
    不能明知道人家厌恶了他们还要占人家便宜的。
    可下一刻,那姚拂儿又硬生生挤出了笑脸来。
    “是么,还未用早膳吧,不如一起?”
    姚拂儿想通了,不过是和他师姐有些许关系罢了。如此可能还更好办,说不定是通晓此类的乐趣,勾一勾也能勾到自己房中去。
    那她太在意反而吃不到这一口。
    想通了后,姚拂儿的态度又转变了。
    这让酥酥看得十分疑惑。就这么短短的一个呼吸,姚拂儿居然能三度转变心态。
    从欣喜到厌恶再到斗志满满,也不知道这位姚道友的心里经历了什么。
    对于用早膳这个,酥酥倒是没有意见,姚道友对他们的厌恶消失了,此刻又是热情,酥酥也没有拒绝,索性就和重渊在姚道友的桌旁落座。
    他们自带有肉杂汤,而姚拂儿摆了满满一桌的美食他们看都没看。
    酥酥吃一口都要停顿一下。
    怎么说呢,肉杂汤的确很鲜美,但是每一口都会咬到菜,这让她吃得多少有些暴躁。
    少年在一侧看得真切,还未动筷,直接将酥酥碗中的素菜夹到自己碗中,又将肉杂夹到她的碗中。
    如此肉杂汤倒是变成了一碗肉汤,一碗蔬菜汤。
    酥酥咬着筷子眼巴巴看着重渊,这一刻替她将素菜夹走的重渊,无异于救了她狐狸的舌头。
    而姚拂儿则是差点没咬断自己的筷子。
    这两个人,吃个早膳怎么都还能这么腻歪?
    留下他们想要和这少年有些相处时间,她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要虐待她的眼睛?
    “道友。”姚拂儿趁着酥酥吃得差不多要放下筷子的时候,笑吟吟问,“你来自曲城,前来涪城可是为了替穆门主贺寿?”
    穆门主?是金门门主吧。酥酥点了点头。
    “道友也是吗?”
    “这不就巧了吗,我当然也是,”姚拂儿笑眯眯地,“相逢即是缘,我们还都是为了去金门,看样子我们是真的很有缘分,不如一起前去,如何?”
    这却是丝毫不把整个涪城外来的修士当做同路人了。
    酥酥不太确定这位姚道友会不会又忽然之间产生厌恶的心态,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不了,我和……他,自己去就好。”
    姚拂儿不甘心,又自我推荐:“酥酥道友看着眼生,之前应该并未去过金门吧?我年年都去,和金门弟子关系甚笃。我还认识盛景韶盛师兄,盛师兄道友总该知道吧?”
    盛景韶?
    酥酥微微蹙眉,她想起在安常茶馆的下面。在她意外渡劫的同时,她好像是在地下室见到了一个很像盛景韶的人。
    不过时隔几个月了,她也不能确定。
    也不知道在她退出擂台赛后,最后拿到第一的是谁?
    酥酥叹了口气。
    “……嗯。”
    她态度却是淡淡的。
    那姚拂儿不由得挑眉。盛景韶这样的存在,这位酥酥道友都没听过吗?若是听过,就不该是这般作态了。
    说起来什么曲城荆门,听都没有听过,那想必的确是偏远小处,难怪藏有如此绝色美人,都无人知晓呢。
    姚拂儿自觉自己是做善事。
    “酥酥道友,前往金门是需要门贴的。也就是金门的弟子会提前下发到旁的宗门去,这是请。非请不得入内。”
    说罢又好心地提醒她:“不知道友有没有请帖呢?”
    酥酥一愣。
    请帖?
    她好像只有一封信,还是师父写的,这应该不是请帖了。原来要去金门,是需要请帖的吗?
    酥酥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没有。”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师父没有提到这一点,那是不是说,她没有请帖算是白跑了一趟。
    姚拂儿确定了,这两个美人都来自乡下小宗门,修为或许不错,但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于是好心说道:“我们姚家是有请帖的,不若我带酥酥道友和这位公子吧。”
    酥酥眼睛一亮。
    “那就多谢姚道友了。”
    如此岂不是解决了去金门的请帖一事?
    重渊全程没有发言,只是目光扫过姚拂儿,从她的眼神看懂了什么,而后懒懒地垂下眸。
    无趣。
    如此定了下来,酥酥和重渊还是跟着姚拂儿一起前往金门。
    而姚拂儿并非是外面什么修士,到底是出身姚家,金门是给她一些面子的,她提前去都能预留出一个院落来。
    也是为了彰显她姚家的身份,姚拂儿也不多逗留,而是拉开了排场,请酥酥和重渊与她一起,乘坐飞龙游船前往金门。
    金门所在之地距离涪城不远,甚至可以说是离得很近。
    姚家的飞龙游船抵达金门的百层台阶下,就不能使用游船继续了。
    一行人下了游船,姚拂儿知道酥酥和重渊不懂,还好心提点到。
    “这是金门的规矩,无论来者何人,都必须脚踏实地走过这百层台阶。以示尊重。”
    酥酥若有所思。
    这么一听,的确是很有排场。
    和他们荆门完全不同。也和赤极殿完全不同。
    还真的是大宗门的规矩。
    除了姚家,旁的还有别的有头有脸的宗门修士也在。
    大家都是脚踏实地去走者百层台阶。
    “你看,那是叶家。”姚拂儿故作友好地走在酥酥的身侧,小心地瞥了眼重渊,撩着自己的头发,小声与酥酥说道,“叶家与金门关系甚笃,来往密切,听说叶家十二女叶镯葭,快要和金门大弟子订下婚事了。”
    酥酥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叶镯葭?”
    “对呀。”姚拂儿还以为酥酥不知道,轻描淡写说道,“叶家的庶女,虽然是庶女但是天资聪颖,修为比不少人都要强。是叶家这一辈中算得上数的女儿了。”
    “不过十来年前,她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她身体虚弱了不少,修为也有所退步。”姚拂儿语气愤愤道,“就因为她历练时不小心跌入山崖,是盛师兄看护不周,这才让盛师兄这么多年,都对她一个废人百般照拂。”
    酥酥咦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向重渊,小声问:“你还记得吗?那个叶镯葭?”
    重渊眯着眼想了很久。
    在王都,酥酥打擂台时,他眼中能看见的人太少了。只记得酥酥有一场擂台是和一个女子。而那女子打不过酥酥,口不择言闹了些事。
    至于那女子是谁……重渊能记住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是那个诬蔑你又告发你妖族身份的?”
    酥酥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传音入密,倒是不怕给姚拂儿知道。
    “重渊,”酥酥会提起这个,也是有些担忧在其中,“受伤大病一场之后,会变成一个废人吗?”
    且不说叶镯葭算不算是废人,但是重渊因为她,神魂几次受伤,那会不会休养之后,也好不了。
    “会。”重渊立刻说道,面不改色骗小狐狸,“所以我若是有朝一日修为全无,这天下之人只怕都盼着杀我千万次。”
    酥酥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那可绝对不能让重渊落到那一步。
    “如果有那么一天。”重渊垂眸看着酥酥,“你且偷偷藏我一块骨头,就当做念想,如何?”
    酥酥一听这话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苦闷,她抬头干巴巴瞪了重渊一眼。
    “不会的。”
    重渊嗯了一声,笑吟吟看着她。
    她既然不想,那他决计不会走到那一步。
    即使有那么一天。
    重渊漫不经心地想,大不了,就让这一天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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