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意义上的贫民区。
    这里房屋低矮,建筑多为草木材质,地面是土路,规划杂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臭味。
    街道两边的沟渠垃圾拥堵,饥肠辘辘的野狗野猫在夜色中翻垃圾堆寻找食物……
    一条昏暗的小巷子深处,有一处贫民人家宅院。
    低矮的小土墙已经无法完整地保护院内三个孤零零的木屋,削尖的木枪扎城篱笆,将土墙坍塌的断口都补上堵住,显然是经过主人精心的修葺。
    但形式多于意义。
    竹篱笆并不能真的阻挡入侵者,甚至连外面的野猫野狗都可以情意跳过钻进入院子。
    院子的泥土被踩的很齐整。
    右院墙下,有一口老井。
    左边院子里,有几垄菜。
    菜地边爬着一只白色的老土狗,正趴在一堆木柴上酣睡中。
    三个老旧的木屋呈品字形,分隔坐落在小院子里。
    左侧的低矮小木屋中,有烛光微微地闪烁。
    屋内。
    “娘,您感觉怎么样了?”
    木心月穿着一身破破烂烂但浆洗的很干净的布袍子,端着一碗微热的青菜粥,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边,脸上带着学校里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温柔和关切。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头发稀稀落落,眼窝深陷,形如枯槁,但大致的面部轮廓,依旧可以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一个少见的美人。
    五官依稀和木心月有些相似。
    “月儿,娘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你……啊……”
    话说到一半,妇人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极不正常的殷红之色,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挣扎之下,整个床都在咯噔噔地抖动,仿佛随时都要塌陷。
    “娘,你怎么样,娘,你别吓我……”
    木心月慌了神。
    她连忙死死地抓住妇人的双手,将自己的玄气拼命输入进去。
    中年妇人突然嘶吼一声,身体猛然绷直,像是一根快要被拉断的绳子一样。
    许久,她才缓缓地松弛下来,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面色逐渐恢复正常,但盖在身上的淡薄被子,却是已经快要湿透了!
    “娘……没……没事了。”
    中年妇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之色,艰难地抬手,拂去木心月眼角的泪珠,道:“小月儿,别哭,娘对不起你,这些年,拖累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又要上学,又要赚钱,为了娘,你受苦了……”
    “娘,我是您女儿啊。”
    木心月紧紧地握着妇人的手,哭着摇头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照顾娘,为娘治病……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治好娘您。”
    她这样软弱的一面,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从未有人看到过。
    “娘……娘不行了……小月儿,你不要管娘了,娘的身体,已经没救了,与其让我这么痛苦地活着,不如早点儿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中年妇人虚弱地道。
    “不,娘,我不许你这么说……”
    木心月惊慌失措,像是一头闯进黑暗森林里的小鹿一样。
    哪怕是她在白天,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此时却根本无法真的付诸行动。
    “小月儿,娘心里清楚,活不了几天了,等娘死后,你离开这里吧,摆脱那个恶魔,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找个好男人嫁了……”中年妇人神智有点儿混乱了。
    木心月的眼神猛地冰冷,瞳孔缩小又放大。
    她的心,猛地坚硬了起来,冷笑着道:“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嫁人……”
    话音未落。
    嘭!
    木屋的门被粗暴的推开。
    一股带着呕吐气息的酒味飘进来。
    “咦?小月儿回来了呀。”
    一个身形粗壮的男人挤进门来。
    这个中年男人笑的时候,露出一口丑陋的黄牙,用命令式的口吻,直接伸手道:“约定的时间到了,快给我钱,今晚运气不好,又输光了。”
    木心月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无比阴冷。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她应该称作是‘父亲’的男人,那种目光,就仿佛是看着一个来自于肮脏水坑的腥臭野狗。
    “今天没有弄到钱。”
    木心月缓缓地道。
    “没钱?”
    身形粗壮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就生气了,抬手啪地一个巴掌,扇在了木心月的脸上,吼道:“没钱你回来干什么?老子兴冲冲地回来拿钱,你竟然告诉我这个结果?小贱人,老子养你这么大,要你何用?前些日子,让你去陪萧家大少,你扭扭捏捏不肯,说有其他办法弄到钱,今天约定的日子到了,你竟然说没钱?没弄到钱,你怎么不去卖?”
    月光透过木屋房顶的缝隙,照射在了木心月英气秀丽的脸上。
    羊脂白玉一样散发着微光的脸庞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宛然可见。
    一抹鲜血,从木心月的嘴角溢出。
    她感觉不到疼。
    因为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打骂,自从娘重病瘫痪在床,无法再保护她的那一天其,就已经是家常便饭。
    第311章 火焰燃烧一切
    男人满嘴酒气骂骂咧咧。
    “老子今夜一定要拿到钱。你们两个贱人,选一个,谁去卖?”
    他堵在小木屋的门口,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这句话,一下子就拉开了木心月记忆的洪水。
    她还很小的时候,每一次娘为了保护自己,被这个恶魔殴打,以她为筹码,逼着娘忍辱接客赚钱,她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存在。
    她对男人的恨,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点一滴地发芽。
    然后在之后的岁月里,木心月见到了太多太多面貌丑恶的男人,像是疯狗畜生一样,进入到木屋里发泄欲望,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有一些还是学院的教习,但脱下衣服的时候,却比水沟里的野猫野狗都还下贱肮脏。
    很长一段时间里,木心月心中,对于男人的绝望和憎恨,不断地蓬勃成长,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生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后来娘劳累过度,还被传染了疾病,就像是一朵被从枝头剪断的花儿一样,迅速地枯萎。
    这个男人非但不想办法治疗,反而是在丧心病狂地压榨她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一直到容颜老去,形如枯槁,哪怕是这个恶魔逼着她去卖,但也没有男人愿意光顾了。
    两个可怜的女人,地位开始互换。
    以前,她是这个恶魔胁迫娘的筹码。
    而现在,瘫痪在床的娘,成为了他威胁她的筹码。
    为了给娘治病,为了让娘活下去,木心月吃尽了苦头。
    为了不失身,她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去弄钱。
    偷过。
    抢过。
    骗过。
    但是没有卖过。
    在学校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平民公主。
    在学校外,她遮住面孔,除了卖身之外的什么事情都做过。
    曾经的纨绔大少林北辰,就是她诈骗吸血的对象。
    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名义上是林北辰女友的那段时间,她感受到了一丝少有的轻松,至少在她苦难悲惨的生命中,那是唯一一段她睡着之后不会做噩梦的日子。
    但家里这个恶魔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要的钱越来越多。
    而且不断地开始试探她的底线,数次尝试逼着她去做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他眼中的贪婪和肮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这一切,该结束了。
    木心月缓缓地擦去嘴角的血迹。
    原本动摇的念头,突然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地道:“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哪怕是一个铜板了……”
    男人吃了一惊。
    但他旋即喷吐着酒气,狰狞地冷笑道:“怎么,翅膀硬了?竟敢反抗你爹了?你不听我的话,知道什么后果吗?呵呵,别忘了,你娘体内有毒,而解药还在我手里,除非你想要她死……”
    “我娘体内的毒,又何止一种?”
    木心月脸上漫过一丝悲凉。
    她缓缓地转身,来到了木床前,坐下来,看着床上中年妇人那张枯槁的脸,眼中滑落最后一滴眼泪,缓缓地道:“娘,对不起。”
    中年妇人仿佛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我的小月儿,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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