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叽叽喳喳:
    “今晚什么日子,月亮为什么这么圆?”
    “你刚才吹的曲子叫什么?”
    “为什么带我来山上?”
    “慧觉呢?我饿了,晚点叫他一起吃烤肉吧,哦不对,他是秃驴,秃驴不犯杀戒。”
    南宫尘停下脚步,桃桃差点撞在他背上。
    好在她以前也曾撞上过,所以有了经验,她硬生生刹住了步子。
    他转过头,眉梢染着寒意:“问鸟,问月,问曲子,甚至问慧觉……”
    “什么叫甚至问慧觉?”桃桃不满地纠正道,“慧觉的地位还是比鸟比月比曲子要高一点的。”
    南宫尘:“……却不问我。”
    “问你什么?”冷风吹过,桃桃裹紧袍子,她茫然道,“你不就在我眼前吗?”
    “问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嗓音里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冷调,“问我有没有想起过你。”
    桃桃怔住,她眨巴着眼睛:“不问,是因为我知道。”
    “我在塔外的桃花树上看你驱邪,看你坐在白塔上,看你看月亮,看你捡了一只黄色的小鸟,还看你总是盯着那盏风铃发呆,看你为我折断了自己的肋骨,你做了这些,怎么会不想我?”
    她疑惑道:“已经知道的事情,也是要问的吗?”
    这下轮到南宫尘怔住,他凝视着少女:“你一直在?”
    “也不是。”桃桃说,“我的魂魄被帝钟击碎,没有躯体的召唤无法显形,两年前才从那片混沌里逃出来。”
    “哦!”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我还看见你洗澡了!原来天命之人也是要洗澡的吗?我以为用神圣净化之力在身上嗖地过一下就干净了,我还看到了你的腹肌,你的肩,你的腰,你的腰好细啊,你的腹肌也好大,还有你的那里……呜——”
    “闭嘴。”南宫尘反手堵住她的嘴,脸上罕见带了一抹红晕。
    这世上的人,在他眼里只分她、与别人。
    别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沉默冷静。
    可是桃桃,每当在她面前,总无法控制自己心绪和行为,莽莽撞撞,仿佛懵懂少年。
    桃桃被捂住嘴,她举起手投降,示意自己会老实。
    南宫尘放开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桃桃说,“要是得不到答案会死不瞑目的,我可以问吗?”
    南宫尘没有说话,漠然地看着她。
    桃桃突然伸手摸他胸口,他脸颊才消退的那抹红又一路沿着雪白的脖颈蔓延上来。
    她在他胸前乱摸,他却没有动,只是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桃桃确认他拔.出肋骨的伤口并不严重之后,从他衣服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个。”她扬扬那本册子,“到底是什么?”
    册子是慧觉初到高塔时交给南宫尘的。
    里面是一分名录,上面记载了两百多个人名和他们出生的时间与籍贯。
    上面的人无一不是小孩,最大九岁,最小一岁。
    桃桃身为一团意识挂在树上时就好奇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慧觉为什么要给南宫尘搜罗小孩?
    他是天命之人,总不能学那些恶毒邪祟吸食孩童的脑髓吧?那他要这些孩子做什么呢?
    她小脸紧巴巴的,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最大的小孩九岁,刚好你离开蛮荒狱是在九年前,南宫尘,你该不会是在拜托慧觉帮忙找你流落人间的私生子吧?”
    才蔓延上来的那抹红当即凝固。
    南宫尘眼神微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桃桃全然没有察觉气氛变了:“孩子母亲是谁?这些小孩年纪不一,看样子私生子还不止一个吧?”
    南宫尘朝她走近,她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危险,缓步后退。
    男人脸上像是塑了一层冰霜,桃桃心想他好凶。
    明明小时候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好揉搓,怎么长大了气势这样强?
    她被他看到头皮发麻,差点以为在这恐怖的气势下,他要动手打她。
    可他没有。
    “很好。”他只是说。
    桃桃不明所以:“好?好什么?”
    “刚活过来,就想气死我。”他清俊的脸上只能看到平静至极的颜色,“不过叫你失望了,我会活上很久,直到天地尽头。”
    他顿了顿:“——和你一起。”
    桃桃:“……”
    五官倏然从他脸上消失,化为了桃桃熟悉的那张无面的脸。
    他不想再搭理桃桃,转身走向山下。
    ……
    古树背后。
    弥烟罗撤去用于隐匿气息的魔气,崔故伶在树后露出了身形。
    她脸上神色复杂,半边嫉恨,半边诧异。
    她无法想象,那高塔之上被喻为神明的男人也会露出少年一般的神情。
    ——细腻,憧憬,紧张,还有那令人心折的温柔。
    是她永生仰望却也永生难求的东西。
    她更难以想象,他不惜折断肋骨也要复活的少女长着一张和她相同的脸。
    怪不得李青凤对她这张脸这样厌恶,只要看到她总要抽上几十鞭出气,原来,一切的缘由竟是那少女吗?
    这样说来,那天他走下高塔为她种了一株灵脉,也是因为她的脸。
    她所以为的,神明的垂怜与青睐,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罢了。
    “她是谁?”崔故伶紧咬牙根,竭力扼制才没令自己发出怨毒的声音,“她怎么敢那样对他?”
    对他大呼小叫,摸他胸口,用那样随意的语气对他说话。
    她凭什么?
    弥烟罗:“同你一样,是藏灵身。”
    崔故伶诧异:“天底下有两个藏灵身?”
    弥烟罗摇头。
    九年前,它的魔体被帝钟觉醒的钟声所伤,但南宫尘遵守承诺,留了它一命。
    它拖着残躯去鬼城寻找疗伤的灵物,恰巧遇到孟婆族的人。
    孟婆告诉它,那叫桃桃的少女并非此世之人。
    崔故伶终究没有压住那抹怨毒,眼眸阴沉如毒蛇吐信:“所以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藏灵身?若她没有出现过,若她没有从异界而来搅散了因果,此时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和他牵扯一生的,就是我了?”
    弥烟罗静默了,而后淡淡地告诉她:“不可能。”
    崔故伶却没有听进去,她手里捏着弥烟罗送与她的幽冥灵火幡。
    那是连皇室驱邪司都没有的珍贵法器。
    据说,当年在魍魉鬼域这是鬼王的象征,而此时,却在她手中几乎被攥成一块破布。
    她蓦地笑了,嗓音甜腻,幽幽道:“既然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那么我夺回来,也是应该的吧?”
    ……
    夜里山间的风太烈了,让桃桃想起蛮荒狱荒原上的狂风。
    桃桃在路边扯了根野藤做腰带束住身上的白袍,才没有让它被风吹走。
    她打量走在前面的南宫尘。
    他比少年时高了一些,侧脸的线条也更有棱角了。
    人长大了,脾气却没变,桃桃暗暗吐槽,这小怪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别扭。
    脚下不远处就是王城的夜景,灯火通明,街道喧哗。
    “去偷件……哦不,去给我买件衣服吧。”桃桃提议。
    袍子对她而言太大了,将她完全裹住晃晃荡荡的不说,还拖了半截在地上。
    ——确实是不合身的。
    但他不想让她脱下。
    白袍染了他的气味,贴在她的身上,这是唯一一件能在她身上留下些许痕迹的事。
    只要想到那冰雪般的肌骨寸寸弥染着他的气味,就有种说不出的口干舌燥,心里也暗生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旖旎。
    “你能不能把脸变回来?”桃桃对他没有五官的面孔很不满。
    他没有嘴,没人陪她说话,她只能自己叽叽喳喳。
    孤魂游荡了九年,本就寂寞得很,他还故意沉默,她快憋死了。
    南宫尘不理她,他戴上一张面具遮挡面孔,径直走入喧闹的灯市中。
    长河贯穿城池的东西,河岸林立着锦绣花楼,小桥流水,行人络绎不绝。
    明红的灯火倒映在夜色中的河水上,夹路摆满摊子,卖鲜花、灯笼、面具,还有茶水和吃食。
    桃桃一路走过去,没有看见卖衣裳的。
    她挨到南宫尘身边:“这里的衣服是不是要先扯布才能做?陪我去做身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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