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里的孩童变为一个翩翩少年,肌肤底色依然苍白, 但出现了绝美的五官。
    幽深的双眸如沉寂的寒潭, 眉梢一点淡淡红痣如西山残阳,望向她的瞬间细泛起蛊惑的涟漪。
    他凝望着她。
    桃桃喃喃叫道:“南宫……”
    ……
    桃桃从昏迷中醒来, 周遭景象变了, 不是鬼王殿, 而是一间破败的小屋。
    桃桃认得, 这是荒原尽头, 南宫尘的家。
    “你醒了?”声音来自慧觉, 他正在地上烧火。
    蛮荒狱的寒夜凄冷, 但因为屋里这一点火源, 桃桃并未感觉到冷意。
    她身上盖着一床薄被,破旧却干净。
    她掀开被子:“我们回来了?小怪物呢?”
    慧觉抬起烧火棍指向窗外,桃桃顺窗口看去。
    门外,白袍少年背对她坐在篝火边。
    火光吸引来成群的飞蛾,扑着柔弱的翅翼义无反顾冲向熊熊的烈焰,顷刻就被烧成飞灰。
    少年身姿清瘦,挺俊如初生的山岭,白袍领口开大,从他流线般肩脊落下,露出了漂亮的肩角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如果不是他听见声音回头的那张脸上仍没有五官,桃桃几乎要认不出他。
    “他长大了?”
    慧觉翻动火堆里的柴火给冰冷的屋子取暖:“在你昏迷之后,他强行觉醒了力量。”
    桃桃茫然。
    “天命之人要经历八苦七难才能觉醒神明赋予的力量,八苦为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和五取蕴苦,而七难为火难、水难、罗刹难、刀杖难、鬼难、枷锁难、怨贼难。”
    明亮的火光映在慧觉脸上,他低声道:“八苦七难他未完全尝遍,所以是强行。”
    “我们是因为他觉醒了力量才逃出来的?”桃桃问。
    慧觉点头:“在那一刹那爆发出的神圣净化的光芒里,鬼王失去了一只手臂半只小腿,邪灵王失去了半边头颅,在场鬼侍与邪灵……”
    他是亲历者,说起时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几乎无人生还。”
    桃桃呆住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若南宫尘觉醒了力量,那么她几次三番差点杀了他,还残忍地把他按在床上挠脚心,如此深仇大恨,他不得杀了她?
    他连鬼王和邪灵王都弄得半死,对付她这样一个柔弱的鬼魂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像碾死一只蚂蚁?
    看到桃桃脸上逐渐流露出的恐惧表情,慧觉安慰她:“他强行觉醒的力量只存在一瞬,此时大半都已消散了,就算没有消散你也不会有事,你是他从魍魉鬼域一路抱回来的。”
    桃桃:“他抱我?”
    “鬼王与邪灵王受到重创之后,蛮荒狱之主弥烟罗的气息降临,多亏你从化妖水中救出来的女鬼指路,我们才得以逃出魍魉鬼域,一路都是他抱着你,还有,你身受重伤,帮你复原身体的医鬼草也是他找来的。”
    桃桃问:“那你呢?你咋不抱我?”
    慧觉当即严肃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是和尚。”
    “借口!”桃桃瞪他,“我们可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你这没良心的臭秃驴!”
    慧觉终于忍不住悲愤道:“是我不愿吗?是他推开了我!”
    桃桃再度望向窗外。
    慧觉虽说南宫尘觉醒的力量大半都已消散,但依然有一部分留存在了他的身上。
    他拨动篝火之间,指尖流散出淡淡的光芒,圣洁如雪,令桃桃看得心惊。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她身为鬼魂能触碰的东西。
    随着雪白之光在他指尖流泻,桃桃觉得南宫尘的身上罩了一层薄光。
    从前的小怪物虽不会说话,但桃桃能察觉到,他一身浓重戾气,对万物冰冷,对垂死之人所受的苦痛漠然。
    而此时的他,仍没有五官,身上的冷意却减弱了。
    桃桃心想,难道这就是天命之人自带的圣光吗?
    “喂。”她问慧觉,“屋里烧着火了,他怎么还要去门外烧一摊,不浪费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慧觉眯着眼睛审视她,“要不是你昏迷时一直喊他名字,他怎会出去?”
    桃桃:“???”
    “我喊他名字?”她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喊了什么,小怪物吗?”
    慧觉斜睨了她一眼,掐着嗓子学她的声音:“南宫……南宫,你别走……你昏迷半个月,每天都在喊。”
    桃桃:“………………”
    “你在说什么屁话!”她登时愤怒了,“我怎么可能??”
    慧觉淡淡道:“不信你问他啊。”
    ……
    桃桃打死也不信自己梦里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喊一个才认识了没几天的小怪物。
    她磨叽了很久才磨磨蹭蹭挪到南宫尘身边坐下,假装看了一会儿幽黑的天空,没话找话道:“今夜的乌云真黑啊,就像慧觉的眼珠子。”
    她偏头看他。
    比起往日苍白的肤色,他脸上泛起一点薄薄的淡粉,对于她的话,他毫无反应。
    于是桃桃脸皮厚了点,她凑过去:“我真叫你名字了?”
    少女乌发如墨,比之更漆黑的是她眼眸的颜色。
    那黑中又有一点莹莹的亮,在靠近时将她眼底深处的一抹小小的狡黠映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发丝的香气。
    南宫尘没有回答。
    倒是桃桃,她凝视着他,眨巴眼:“我不是在叫你。”
    她狡辩:“我在梦里吃了南瓜,是在叫南瓜。”
    南宫尘拨动篝火里的柴枝。
    “喂。”桃桃视线一刻都不曾从他脸上落下,她叫他。
    等他转过头来,她又不说话了。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很奇怪。
    明明才和他认识了不过几天,但是看到他受伤会心疼,看到他沉默会想逗他。
    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想要像这样看着他。
    桃桃迷迷糊糊道:“我该不会是上辈子欠了你吧?又或是你欠了我,怎么一看到你……”
    她没有说下去。
    那道淡粉有逐渐从脸颊朝脖颈蔓延的趋势。
    南宫尘安静,他拿柴枝在地上的沙土里写:【你的伤?】
    桃桃没有回答。
    少女眼中的清明被一抹呆滞的混沌之色取代。
    这样的眼神南宫尘见过不止一次,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之后,下一秒往往会……
    他侧身躲开少女要将他推往篝火里的手。
    但力气用出去了难以收回,待桃桃神志回笼之时,她正直矗矗地扑往火堆。
    眼看着烈焰就要烧到她的灵魂,一只骨致有力的手环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捞了回来。
    她失去重心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压住南宫尘倒在他身上。
    神志回笼。
    “我……”桃桃试图解释,又觉得解释太过于苍白,以至于一时半会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七上八下。
    现在的小怪物不是从前的小怪物了。
    他觉醒了一部分力量,该不会报复她吧?比如削去她半张脸,再比如折断她半根胳膊。
    她所有情绪都在脸上过了一遍,忧心忡忡。
    在此期间,南宫尘维持着被她压住的姿势,一动不动。
    桃桃停止担忧,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推开我吗?”
    经她提醒,南宫尘伸手推开了她。
    ……
    小屋里堆满鬼王殿偷来的术书。
    慧觉点着萤火虫做的灯笼,看过一本术书后随手丢到身后,又拿起下一本。
    他看完的术书已摞成了一座小山高。
    桃桃躺在南宫尘的床上泛瞌睡,南宫尘靠在墙边。
    不知过了多久,慧觉高声喊道:“有了——”
    他举起一本术书,兴奋道:“我找到了,千里诛杀印,一种如跗骨之俎的印术,将要杀死之人的头发粘在身上,落下印术,那么只要靠近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想要杀他,你找找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
    桃桃瞌睡飞了,当即去解衣服。
    慧觉臊得脸红,转过身去:“这还有人呢!!”
    桃桃满不在乎:“矫情的小秃驴,你又不吃亏,再说你毛都没长齐……”
    慧觉头大:“阿弥陀佛,你快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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