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师抱着电脑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李鹤骨问:“心静了吗?”
    桃桃低头:“对不起师祖,昨天我心不在焉,打断了您说话。”
    “没什么。”
    李鹤骨点了一根香。
    屋子里烟雾缭绕,飘散着令人心静的味道。
    “心气浮躁才是年轻人,到老了再想浮躁也难。”
    桃桃有些尴尬。
    昨天李鹤骨亲自找上门来要她做鸣钟人,她不仅不当,听着听着还走神了。
    后来更是直接将李鹤骨晾在院里,一个人跑去找南宫尘,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她在灵师界要被人骂死。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就是头脑一热。
    桃桃做了个深呼吸,想起今天来的正事。
    她轻声说:“师祖,关于鸣钟人的事您再想想吧。”
    李鹤骨点燃香后将火石随手放在桌上。
    他还延续着从前的习惯,除非必要,屋里没有一点现代的东西,就连打火都不用打火机。
    他绕过书桌,走到桃桃面前。
    桃桃茫然地看着他,就在她思考李鹤骨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他撩起道袍的衣角,朝她直直跪了下来。
    桃桃:“!!!”
    她头皮如被雷击中般一阵发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和李鹤骨一起跪下了:“师祖……”
    李鹤骨神色平和,腰背笔直:“混沌冢的历史上出现过强大灵师,但都无法敲响帝钟,它选择了你绝非偶然,桃桃,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说不定就是它抽风了呢?”桃桃拉他,“师祖,您快起来,我……”
    “我大限将至。”李鹤骨平静地说。
    桃桃愣住,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怔怔道:“别这么说,您身体看上去还很好。”
    李鹤骨是世上最强大的灵师,他说自己大限将至绝不可能是随口说说,一定是预知到了什么。
    桃桃:“我知道您想让我带着帝钟守护世间,虽然我不是什么强大灵师,但就算您不说,就算我不做鸣钟人,这些事我也会去做的,但是鸣钟人……阿与他明明比我更合适。”
    混沌冢体量庞大,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她真的无法胜任。
    “与你相比,阿与有他不适合做鸣钟人的理由。”李鹤骨抬起沧桑的眼眸,瞳孔中带着几缕死寂的灰色,“桃桃,你答应吗?”
    桃桃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说过,灵师救世重要的并非能力,有能者危害世间比比皆是,重要的是心意,循着你的心去做事就够了。”
    “可就算是这样,混沌冢要个一株鸣钟人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呢?”
    李鹤骨笑:“我大限将至却也不会现在就到,混沌界有最好的老师,可以教你怎样做一位合格的鸣钟人。”
    桃桃问:“您也会教我吗?”
    “会。”
    “您先起来吧。”
    李鹤骨却望着她:“桃桃,这一跪不是为我自己,更不是为混沌冢,而是为了苍生。我窥知天机,心气已经折了,但这毕竟是我守护了八十年的人间,任它自生自灭,我于心不忍。”
    “这一生,我唯一问心有愧之人便是你,幼年时将你抱回混沌冢是为了苍生,现在仍是。”
    “我不是逼你,而是请求你,请你接任鸣钟人,不为我,为世间亿万生灵的一线生机。”
    他这样说,桃桃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了。
    她凝思了一会,轻声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十分沉重。
    比桃桃当初知道炼狱之门为她而碎时的感觉还要沉重百倍。
    “我答应您。”桃桃与他对视,刚刚的茫然全都消散。
    不说李鹤骨的那番话,光是他这惊天动地的一跪,桃桃所有拒绝的话都通通被咽了回去。
    李鹤骨如今已过百岁,说他通透,这世间确实没有他看不透与想不透的事情。
    但说他守旧,他也确实有些。
    直至现在,他都不用手机,不用微信,除非必要,不用现代的一切电子产品。
    当初明则慧与他相处了十年,他恪守礼节不为所动,更是以师长之命为天,没有问过关风与的意愿就为他订婚。
    可即使守旧,他这一生也只跪过两次而已。
    一次跪天地,一次跪苍生。
    桃桃原本是来回绝的,但这一刻却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了:“我会尽我所能。”
    虽然话语简单,但桃桃向来有诺必践,也不难听出她话中的决心。
    李鹤骨站起身来,缓缓朝她鞠了一躬。
    桃桃这次没有闪躲,她为李鹤骨泡了一壶清茶:“师祖,我还有疑问。”
    “你说。”
    “寂静之主到底为什么要灭杀灵师?我生日那天又为什么要将我埋杀在酆山?”
    李鹤骨端起茶杯:“六十年前我与寂静之主交过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同她交手吗?”
    桃桃摇头:“我不知道,但行香子告诉我,寂静之主身上有禁制在,是不能随意离开寂静寮的。”
    “是。”李鹤骨说,“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以藏灵身之身强行活了三百年,这有违天道,因此只要她离开寂静之地在世间多待片刻,就可能引起神明的注意,如果稍微不慎,可能会被肃清。”
    “神明究竟是什么?”桃桃问,“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神明只是为了方便理解而取的称呼,并非仙人,而是一种道,或者说,是天地之间的一种秩序。”
    “它无法出手,无法显形,无法直接插手世间的诸因,当世间秩序崩塌,它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来维系秩序,比如降下天命之人,让他来规整一切。所以,超出自然规则的寂静之主一旦被发现,强大如她也有被肃清的危险。”
    “既然离开寂静寮是件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为什么还要强行出来?”
    “为了杀我。”李鹤骨淡淡道。
    “可您六十年前并没有现在的影响力,也和寂静寮没有冲突,她这样做的理由呢?”
    屋里熏香缭绕,一缕香飘到了李鹤骨的眼前,烟雾遮住了他睿智的双眸。
    “寂静寮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的邪恶,他们亦正亦邪,乱世杀邪祟,盛世杀灵师。”
    “他们之所以对我动手,并不是因为与我有什么私怨,而是因为当时世间太平,就是他们眼中的盛世。所以他们要对灵师下手,以我为先,在我眼中,寂静之主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让世间的正邪处于一个平衡点上。”
    桃桃似懂非懂。
    李鹤骨:“当年我四十岁,已有五株灵脉,可仍然不是寂静之主的对手,我身受重伤,她有限制在身无法乘胜追击杀了我,她走前告诉我,她还会再来,除非我自废灵脉,或者永生不出混沌界,否则就杀光我身边所有人。”
    桃桃头顶智慧的光芒一闪而过:“所以您不是渣男,您是因为这个才会明师分开。”
    李鹤骨:“……”
    活了一百多岁,已经不太会有无语的时候。
    但是桃桃这一句话蹦出来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桃桃说完也反应过来了,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说话没过脑子,对不起师祖。”
    “无妨。”李鹤骨笑道,“你师父年轻时也像你一样。”
    “你说得对,让我自废灵脉不可能,让我不出混沌界更不可能,但那年她才二十岁,风华正茂,和我一起死在寂静之主手下是件不值的事,所以我赶走了她。”
    “后来寂静之主来了吗?”
    “没有,但并不是寂静之主不想来取我命,而是她做不到。”
    “在与她交手时,我隐隐察觉,她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无法融合,争执不休,所以发挥不出全部的力量。”
    “五十年后,特调局发生了一件事。”
    李鹤骨所说的五十年后就是十年前。
    想到元天空曾经和她说过的事,桃桃接话:“是不是暗灵师打开黄泉九落塔?”
    李鹤骨诧异:“这在灵师界也算是秘密,你竟然知道?”
    “是小天告诉我的。”
    见李鹤骨不理解,桃桃解释:“就是元天空,他是元凌的弟弟,当年九落塔就是他打开的。”
    李鹤骨记得他,当初在院里只有他敢跟自己接话,当时只觉得他眼眸明亮,一身少年气,却没想到是元家的人:“我记得他是无属性的半株灵脉,须弥盏却给了他天级上的评定。”
    “对,当时好多人质疑他的成绩,阿与好像知道原因,但他不说。”
    “阿与不说是因为特调局的人想他保密,元家历代效力于特调局,家族代代遗传的雷属性很强大,元天空之所以修炼困难是因为特调局的老灵师们在他身上下过禁制,封了他的灵力。”
    桃桃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和十年前的事有关。黄泉九落塔在法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二,实力强大,不仅可以收妖,更可以镇妖,塔内锁着特调局成立至今收伏的所有邪祟,暗灵师诓骗元家幼子打开黄泉九落塔,放出邪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他当年很自责,没日没夜修炼想要为父母复仇。”
    “有时候仇恨固然是动力,但同样,也会迷人心志。”
    “元凌不想他被仇恨蒙住双眼,也不想他一次次外出去找暗灵师复仇,所以请特调局的老灵师出手,封存了他弟弟的灵力、属性还有过往的部分记忆与情绪。封存之后,他的恨意和自责也被模糊了,所以能放下一些事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难怪小天曾说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既然他们封存了小天的灵力,他又怎么修出了半株灵脉?”
    “那位小朋友是不是一直修炼都很刻苦?”
    “没错。”
    “虽然特调局的灵师封存了他的灵力,但无法封存他的天赋,他每天修炼,在封印之内他的实力一直在增长,太多力量积于体内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所以特调局的人为他开出了半株灵脉,相当于力量的宣泄之口,防止他身体被力量涨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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