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风与:“我就说我不想。”
    林泉:“其实还挺好玩的。”
    他们一说话,鼻尖的草叶就被呼吸间的气息拂了起来,遮住一张英俊的脸不说,挂在脸上还很像门帘。
    关风与:“不用这样违心。”
    林泉静了静, 问他:“她要玩到什么时候?”
    “玩到她困, 不过……”
    说着, 桃桃两手抓满草叶回到屋子。
    “打牌真好玩。”桃桃摩拳擦掌道, “刚才还有些犯困,现在已经完全精神了。来来来, 继续打。”
    林泉:“……”
    “忍着吧。”关风与低声说, “清风观的夜晚很长,师父从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两人对视, 平日里一个温润一个冷漠的眸子里此时都溢着淡淡的无奈。
    ……
    后半夜变天了, 空气湿润起来。
    桃桃终于玩累了, 趴在桌上养神, 关风与守在楼梯上, 以防半夜楼上出事。
    林泉站在窗边, 只见乌云占据了半边天空, 遮住大半的月亮, 只露出一截黯淡的角边。
    与前两天看到的白月亮不同,此刻的月上萦绕了一层淡淡的红色,像人的血脉,缠着将它禁锢在天上。
    天上飘下了雨丝,富贵从屋檐上飞下来。
    林泉伸出手,触摸冰冷的雨滴,他手掌上渐渐浮出几块青紫色的尸斑,富贵落在他掌心,担忧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轻声呢喃,“没有时间了。”
    *
    雨越下越大,雨珠落入泥中,发出嘈杂的迸溅声。
    二楼,某一个房间。
    昏迷许久的东俊突然睁开了眼睛,可他没有起床,也没有叫醒同伴,只是茫然若失地盯着天花板的木纹。
    记忆停在两天前的那个夜里。
    他在帐篷中睡得正熟,一股恶臭蔓延开来,他对气味敏感,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帐篷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连忙打开手电四处照了照,原以为是爬进了什么臭虫,可却毫无防备地看见了高晖的身上趴着一只惨白的腐手。
    东俊刚要叫出声,那手朝他扑来,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塞入口中,捏住了他的舌头。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记不起了。
    只是脑海里有一个魅惑至极的女人声音在对他说:“我要血,我要肉,去找给我啊……”
    东俊怔怔的,虽然没有了那段记忆,可唇齿间的血肉味那么清晰,经过了几天的沤馊,他口腔、牙齿缝隙里残存的肉沫已经开始腐烂变臭了,那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迷惘和恐惧。
    我到底做了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几乎隔绝了这天地之间其他一切的声音。
    身边的同伴睡得毫无知觉,东俊翻身下床。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开始是在耳畔,又渐渐飘远,那是个很好听的女人的嗓音,轻灵又空缈。
    她在呼唤他:“好孩子,过来……”
    东俊像着了魔一样,朝声音的来处走去,他站在窗边,打开了窗户。
    隔着厚重的雨帘,他听见声音还在更远处,语气也更急切了。
    “好孩子,快过来……快……”
    他此刻正对着另外一栋吊脚楼的窗口,那里也开着窗子,像黑洞一样吸引着他。
    夜虽泼了墨一样黑,但那道窗后的世界却更黑,他拼命地看,却什么都看不清。
    “过来啊……来啊……”
    要怎么过去?东俊被那声音蛊住了,他转身要从门口出去,却被那声音叫住。
    “不可以,门外有坏人……”
    一根长长的竹竿从对面的窗口伸了过来,架在了东俊面前的窗台上。
    东俊几乎没有犹豫,他爬上了那根竹竿。
    雨夜喧嚣,夜雨瓢泼。
    山林间所有的鸟声、虫声都消寂不见,只留楼下厅中的一盏微弱烛火。
    楼上的小珍做了个梦,她梦见一个男生在悬崖窄细的钢索上爬行。
    他双目呆滞,却紧握着钢索不放,一步步朝那诡异声音的源头爬去,她想要拉住他,却只勾到了他的衣角。
    一片黑暗之中,小珍睁开了眼睛。
    耳边响起了幺儿熟悉的声音,他嘶哑着嗓子,恐惧地喊道:“小珍,菲儿姐,救我,救我啊……”
    *
    天亮时,雨停了。
    这一晚并没桃桃想象中那样发生什么事情,反而平静得过分了。
    关风与拆了几盒自热米饭做早饭,林泉用昨夜的雨水洗干净了脸上的植物黏液,蹲在花园里逗鸭子。
    桃桃刚伸了个懒腰准备吃饭,艾琪就跑了下来,她问:“东俊醒了吗?”
    桃桃:“你们的同伴我怎么知道?”
    艾琪说:“他不见了,我醒来后房间就只有三个人了。”
    桃桃:“我们一晚上没睡,昨晚连只苍蝇都没飞下来,你再去楼上找找,说不定去了别的房间。”
    话音刚落,白菲儿也了出来:“你们看见小珍了吗?”
    这下桃桃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她上楼把所有人都叫醒,众人把每个房间包括隐蔽的角落都仔细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失踪的东俊和小珍。
    关风与推开窗,如果没有人下楼,楼上也没人,那只可能是从窗户上跳下去了。
    艾琪还有些不信:“东俊刚醒,他不会做跳窗这么傻的……”
    说到一半,她顿住,惊恐地望着眼前那根搭在两栋楼窗口之间的竹竿。
    白菲儿也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窗口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竹竿,她怔了半天,骂道:“操,见鬼了,这竿子哪来的?他们俩不会是顺着竿爬到那栋楼里了吧?”
    “怎么可能……”艾琪也傻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这竿子也撑不住他们的体重啊……”
    桃桃面色不善,她一晚没睡就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可没料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这实在有些没面子,她转身下楼。
    篱笆院里,林泉在摘菜叶喂鸭子,忽然看见桃桃跑到隔壁另一座楼前,暴躁地一脚踹开了那锁着的大门。
    竹竿是架在二楼的,她直接上了楼梯。
    这栋楼年久失修,很久没人住过了,里面的木头渗着上了年岁的腐朽味,屋里满是灰尘呛得人鼻子疼。
    二楼没有隔开的房间,而是一整片宽敞的空间,没有东俊和小珍的踪迹,却堆放了许多登山包,粗略一数有几十个。
    白菲儿蹲下来打开那些包检查,里面有干粮、军刀、换洗衣物和丛林探险的常备药,还有帐篷、绳索、手电筒等装备,她惊讶地说:“我的天,这都是那些失踪者的东西啊!”
    角落里的蓝色背包链上挂了一个蜡笔小新的吊坠,白菲儿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捡起一台相机和钱包。
    她打开钱包,里面放着张照片,是她、小珍,还有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男孩。
    她眼圈突然就红了:“这是我们幺儿的包。”
    艾琪浑身发冷:“失踪的几十个人背包都在这里,难道说酆山的怪事的汪大夫干的,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汪大夫杀了?”
    桃桃一脸冷漠地摇头:“我们对汪大夫的了解都是来自平江村的村长,真有汪大夫这个人吗?就算有,他一个人要怎么杀死这么多人?杀了人尸体又放在了哪里?”
    艾琪:“下毒啊,他不是大夫吗?肯定是大家旅游的时候来这里落脚,他就下毒把大家都害了!”
    桃桃:“我们是为什么找到这里的?”
    “是因为东俊和高晖要看医生,所以村长带我们……”艾琪忽然反应过来了,“不对,这里这么难找,连路都没有,平常人根本进不到这里,这些失踪的人是怎么找过来的,难道他们也要看医生吗?”
    桃桃扫视了一圈,此时站在二楼的有关风与、白菲儿、艾琪、精神失常的佳诺和高晖。
    林泉在院子里喂鸭子,崔玄一虽然被吵醒了,但他没有过来,站在对面楼的窗口望着这边。
    她说:“少了一个人。”
    白菲儿也发现了:“村长呢?他昨晚明明也留下来了。”
    关风与蹲在窗边,竹竿的尽头是通往这里,可地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没有留下脚印,也就是说,虽然小珍和东俊很可能是借助竹竿爬出了房间的窗子,但他们并没有进来这栋楼。可他们为什么要爬竹竿?难道是被窗外的东西惑住了?
    关风与:“是局。”
    艾琪说:“没错,刚才我们在二楼找人的时候就没看见村长,他一定是跑了,他跟汪大夫是一伙的,这是他们设的局。村长负责把人人带来,汪大夫负责杀人,他根本就没有出去采药,东俊和小珍也是他带走的。”
    桃桃:“也许更早。”
    艾琪:“什么更早?”
    白菲儿说:“你傻吗?我们的人是在哪里受伤的?”
    “在富池峰的营地。”
    “我们因为人伤了才不得不来这村子找大夫,是局,但这局绝不是从平江村开始设下的,早在我们进山的时候就有人把局设好了。”白菲儿看了眼佳诺,“她现在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有句话说得对,为什么向导带我们扎营小珍就看见鬼了?他晚上起夜东俊就出事了?经向导介绍我们来平江村找大夫,同伴又接二连三地失踪,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吧?”
    “你是说,这一切是向导干的?”艾琪不可置信道,“可是之前开进酆山的那么多车都失踪了,只有向导把人带了出去,如果他要害人,为什么还要带人出去呢?”
    桃桃:“他是否带人出去了我们都没看见不是吗?话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谁能佐证?你们在绥福镇的时候打听过这位向导的事迹吗?君再来的老板也只是听说他从前喜欢进山采药,关于两个月前他是否真把人活着带出了酆山西线,谁知道?”
    佳诺双目无神,嘴唇突然咧了起来:“我看见了……”
    艾琪连忙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他们进树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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