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上白玉石台阶,走上仅有魔主能踏的御道。
    她眉目早已退去少年青涩,彻底张开的艳丽眉眼中带中沉稳威严,众人跟随着她的身影,看她站到祭神坛高处,将手交到碧血神君手中。
    “魊灵什么时候给我?”
    花向晚传音给他,碧血神君看着她面上妆容,只道:“你的打扮,好像没有和谢长寂成亲那天细致。”
    “是狐眠师姐给我化的。”
    花向晚冷淡解释:“之前是专门负责妆容的弟子。”
    狐眠的分量自然是比其他人重,碧血神君听着,颇为满意点头,终于给了她答案:“先成亲,你将血令重铸之时,同时打开封印,我将魊灵给你,让它们合二为一。”
    魔主血令重铸时,血令中会包含上一任魔主所有心法传承,继任者会在瞬间实力有极大的提升,这也是西境魔主一代比一代强的要诀。
    碧血神君的心法,她母亲花染颜的修为,再加上她自己本身的资质,放开魊灵的一瞬间,她即刻便会到达此生巅峰状态。
    “打开魊灵后,你开启复活合欢宫的阵法,将自己的血滴落阵法之中,等合欢宫众人复活,魊灵会察觉他们身上带着你的气息,不会伤害他们。”
    碧血神君安抚着她:“你大可放心。”
    “好。”
    花向晚看着广场上等着行礼的众人,冷静道:“行礼吧。”
    成婚之前,碧血神君已经将七宗找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成婚和接任大典同时进行。
    没有人敢问谢长寂去了哪里,花向晚和谢长寂的婚事如何处置,如今各宗都是泥菩萨过河,能安安稳稳过度这场魔主之争就好。
    于是在众人沉默之中,礼官拿出一份卷轴,将祝福之词唱诵了一遍,随后终于引着两人开始拜堂。
    谢长寂入主合欢宫,所以按着合欢宫的流程成婚。
    而如今碧血神君与她则是按着正常的礼制,开始朝拜天地。
    “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东方齐齐弯腰。
    “二拜诸神。”
    两人转过身来,朝着宫门前阴阳合欢神的方向拜下。
    “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来,碧血神君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倒没想过,有一日,我会和一个人拜堂。”
    “你若不想拜,我倒也无所谓,”花向晚平淡道,“把魊灵给我就是。”
    “你这么说,我觉得还是拜了好。”
    说着,碧血神君率先低头,认认真真鞠躬,花向晚静静看着他,好久后,才跟着缓缓弯腰。
    等两人拜完,礼官终于道:“上祭神台——重铸血令,传承心法,得先辈赐福!”
    听着这话,两人牵着手走向前方半人高的神台。
    神台上是一个令牌模样的凹陷形状,花向晚端详片刻,就听旁边碧血神君解释:“将魔主血令放进去,再用你的血将血令浸满。血令浸满之时,你彻底打开魊灵封印,”碧血神君说着,转眸告诉她,“我这里一半魊灵会自动进入你的识海,与另一半魊灵合体,只有血令重铸,你会继承我所有心法,你把这里的人都杀了,你的法阵会自己启动,吞噬他们的躯体,复活你的师兄师姐。”
    花向晚低头看着神台,没有出声。
    碧血神君见她不动,忍不住笑起来:“犹豫什么?莫不是后悔了?不忍心以这世间换合欢宫一条活路?”
    “没什么后悔,”花向晚听着他的话,将血令碎片取出来,一块一块放在凹陷中,淡道,“当年,世间也没给合欢宫一条活路。”
    花向晚说着,划破手掌,她捏起拳头,血落在血令之上,神色平静:“只要合欢宫能好好的,其他人,我不在意。”
    ******
    花向晚到达魔宫时,薛子丹被号角声惊醒。
    他打了个激灵,从一堆书上爬起来,整个人甩了甩脑袋,有些不甚清醒。
    他抬手捂住自己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他脑海中全是花向晚的脉象,近些时日,他总是挂念这件事,尤其是随着花向晚接任魔主之位时间临近,这个脉象越发让他寝食难安。
    修士任何直觉都不可忽视,他总觉得自己是遗漏了什么。
    花向晚的脉象十分平稳,乍一感觉只是有些气虚,并无大碍,可仔细再诊,便十分混乱,有些像有孕——甚至是临产的妇人,又像是体内一片混乱走火入魔的情况。
    可如果是有孕,那花向晚至少是有将近九个月的身孕,这不可能,九个月的身孕,再小的肚子也该看出来,也该有些孕期的样子了。
    如果是走火入魔,花向晚又好好的……
    薛子丹撑着头,痛苦翻着古书,这本书是昆虚子从云莱带来的,秦云裳给他找过来,他倒也不指望这本书里有什么,随意翻了片刻,突然发现有一页似乎被人撕走。
    薛子丹本来打算换下一本,突然看见残留的纸页上,留着两个字“隐子”。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想起花向晚的脉象,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谁说怀孕就必须大肚子?谁说怀孕就一定会有症状征兆?一定能让人看见胎儿?
    如果有人刻意隐藏,将胎儿封印挪移在母体其他位置,那不就是走火入魔的脉象?!
    可是谁,为什么要隐藏胎儿……
    胎儿?
    薛子丹想到这个词,脸色瞬间煞白。
    胎儿存在于母体,吸收母体中的一切,如果花向晚身体中有一个胎儿,如果有人刻意将她身体中的毒素全部逼入胎儿体内,花向晚身体中的剧毒,就彻彻底底由胎儿承担。胎儿月份越大,它能吸收的毒素越多,如果这个胎儿如今真的已到临盆,它就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完全吸食掉花向晚身体中的毒素,随着临产排出。
    那么,花向晚就算放出魊灵,就算修为到达最高点,也不会毒发身亡,届时,她被魊灵控制,以她的资质,魊灵驾驭她的躯体,世间便无一人可抗衡。
    想明白这一点,那隐藏胎儿之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不能这样。”
    他慌忙出声,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尽快告知花向晚,她不能解开魊灵封印,一旦解开魊灵封印,谁都拦不住魊灵。
    他想了一圈此刻可能在花向晚身边的人,赶紧先联系灵北。
    然而灵北没有回应,明显是被结界给屏蔽了。
    他又联系狐眠、灵南等人,联系了一圈都没回声,他立刻起身,正要去找人,就看门被人一脚踹开:“我去喝喜酒了。”
    秦云裳站在门口,给自己绑着手上带子,漫不经心道:“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
    “你赶紧去拦住阿晚!”薛子丹急声开口,秦云裳一愣,就听薛子丹道,“她不能解开魊灵封印,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吸收了她所有毒素,解开魊灵封印她不会死,到时候谁都控制不住她!”
    秦云裳愣愣看着薛子丹,薛子丹看着呆在原地的秦云裳,急道:“我联系不上人,你快去啊!”
    听到这一声吼,秦云裳才回过神。
    她握着手上皮扣,想着薛子丹的话,缓声道:“若她不放出魊灵,望秀和你祖父,是不是都活不了?”
    这话出来,薛子丹一愣,秦云裳抬眼看他:“那我们奋斗这两百年,还有什么意义?”
    薛子丹一是被她问住。
    秦云裳转过头,神色平淡:“你别担心,阿晚早就有准备了。如果出现任何意外,我便杀了她。”
    “你怎么杀?”
    薛子丹急问,秦云裳语气微冷:“她给了我一道心头精血写成的符咒,用之即死。我现在过去,你好好呆着。”
    说着,秦云裳提步,薛子丹看着秦云裳的背影,满脑子是花向晚渡劫之后,和他庭院里说那一句“我想活”。
    那时候她的笑容,她眼中的光彩,让他清晰感知到,如果她可以活下来,她或许会有很好的人生。
    她有爱的人,如今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如果不放出魊灵,这个孩子便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一个孩子根本没什么修为,他吸收了花向晚所有毒素,只要不修行,他就可以有足够漫长的生命。
    他可以救下这个孩子。
    这个念头闪出,花向晚笑着说那句“我想活”的模样和年幼祖父教导着他的神态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出声:“可他们死了。”
    秦云裳脚步一顿,薛子丹红了眼眶,他颤着声:“他们已经死了两百多年,可如今花向晚活着,她的孩子也可以活着。”
    “让望秀活过来,也是阿晚的愿望。”
    “可她也想活!”
    薛子丹急喝出声,他冲到秦云裳面前,一把抓过她,急道:“她求过我,她说她想活下去,她想争一线生机。如今她有机会了,为什么要为了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去死?!”
    “望秀没死!”
    “他死了!”
    薛子丹大喝,他盯着秦云裳:“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你还记得他的声音吗?你说你爱他,你还记得为他心动为他欢喜为他高兴的感觉吗?!你一定要他活过来,到底是爱他,还是执着?”
    秦云裳不说话,她红着眼,看着薛子丹。
    薛子丹抬手指着门外,急急出声:“她有一个孩子,她嫁给了她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如今还活着还在想办法救她,秦云裳,程望秀是你爱的人,可你和她姐妹两百年,她难道不是你爱的人?你这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吗?!”
    “你懂什么?”秦云裳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一把抓过他,死死盯着他,“就是因为她是我的姐妹,我才知道,她要什么。”
    “你以为我是为了程望秀?对,你说得对,”秦云裳眼泪掉下来,“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我也记不清他的声音了,我甚至连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在哪里都想不起来了。可我知道一件事,阿晚要他活过来。哪怕是死,她也心甘情愿想让合欢宫的人活过来!”
    “而我,”秦云裳语带哽咽,“就算现在没有喜欢他了,可他也是我这辈子,唯一、最喜欢过那个人。我愿意为当年他对我的好赴汤蹈火,我要给我这两百年一个结束,你明白吗?!”
    薛子丹愣愣看着秦云裳,秦云裳将他一把推开:“你想救她你自己救,我只做她交代给我的事。昆虚子在合欢宫,要找谢长寂,滚过去找!”
    说完,秦云裳转身就走。
    薛子丹愣在原地,片刻后,他赶紧爬起来。
    鸣鸾宫如今有直接去合欢宫的传送阵,他几乎算是连滚带爬赶到合欢宫。
    昆虚子正在招呼着一个个从传送阵中赶过来的云莱修士,薛子丹疯了一般冲到昆虚子面前,激动道:“昆长老,谢长寂呢?”
    昆虚子一愣,薛子丹抓着昆虚子,只问:“谢长寂你能找到吗?”
    昆虚子呆呆取过自己的传音玉牌,联系了谢长寂,疑惑道:“怎么了?”
    薛子丹抓过玉牌,往旁边冲去。
    谢长寂正站在村头小路上,为一只正在生产的母猫遮雨。
    母猫大着肚子,奄奄一息,谢长寂凝望着地上母猫,为它灌了一道灵力。
    不远处近来同他交好的农夫正骂着孩子路过,一瘸一拐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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