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温少清瞬间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瞬间回头,又惊又怒:“你!”
    谢长寂没等他说完,便将他一把扯过来,扶住他,抬眼询问:“能走吗?”
    他问得很平静,挑不出半点刺,但温少清莫名觉得有了几分威胁。
    两人僵持着,许久,温少清咬牙:“能走。”
    “走。”
    谢长寂扶着他,想了想,看了旁边抱琴的花向晚一眼,出声:“晚晚,过来,我给你灵力暖着。”
    谢长寂这么一提醒,花向晚突然就意识到了冷。
    她赶紧跑过去,谢长寂径直一抽,粗暴抓着琴弦,就把古琴拎了起来,递在温少清面前:“温少主,她体寒,抱着琴行走怕是不便。”
    温少清看见他这么对待自己的琴,疼得咬牙。
    本想多说几句,但看见一旁给手哈着气的花向晚,他还是忍耐下来,把琴一把抱了过去。
    谢长寂空出手来,握住花向晚。
    然后他扶一个,拉一个,在中间把两人隔开。
    温少清扭头看了一眼花向晚和谢长寂,见他们衣衫不整,明显是刚穿上衣服赶过来,他眼中闪过厉色,忍不住把琴更抱紧了一些。
    “阿晚,”他勉强笑起来,有些不敢相信,“此次,你就和谢道君两人出行?”
    “嗯。”
    花向晚听温少清问话,毫不犹豫应答。
    温少清抱着琴的力道忍不住加大了一些。
    只有他们两个人……深夜都衣衫不整……
    他死死盯着花向晚,却还要强行克制情绪,花向晚听温少清不说话,隔着谢长寂探过头去看他,好奇打听:“你怎么回事?巫礼为什么要杀你?”
    巫礼是巫蛊宗的右使,巫蛊宗效忠于鸣鸾宫,怎么都不该对温少清动手。
    “他疯了。”
    温少清得话,回过头,声音带冷。
    他说完,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念头,又忍不住多提了一句:“他本来是云衣派来和冥惑一起保护我的,可我们进神女山后,没多久手下就开始不断出事。最后冥惑不知所踪,他也叛变了,想杀我夺取寻龙盘自己去找血令。”
    “这里好像有什么迷惑心智的东西?”
    花向晚好奇,温少清作为乐修对这类东西更敏感,他点了点头:“不错,你可听到歌声?”
    听到这话,花向晚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山洞她的确隐约听到歌声,但仔细听什么都没有,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
    谢长寂肯定开口。
    温少清冷笑:“你这种剑修当然听不到。这歌声会扰乱人心智,但它的声音并不是人耳能听到的音域,所以它对人的影响,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悄无声息。只有高阶法修和我这样的音修,才能通过‘感知’感觉到它的声音。”
    “你是说,虽然听不到,但还是会有影响?”
    花向晚总结。
    温少清点头,花向晚想了想:“那……主要是什么影响?”
    得话,温少清一顿,片刻后,他扭过头,似是有些厌恶:“主淫,助贪。”
    花向晚点头,明白今晚谢长寂的失常来自于何处。
    这时三人已经来到山洞,温少清进了山洞,迅速扫了一眼这里的布置。
    一眼看过去,温少清动作僵住。
    山洞里看上去有些凌乱,暖玉床上,被子散开,还有谢长寂没有来得及穿上的中衫和玉佩还在床边,花向晚的袜子、香囊、朱钗也散落一地。
    温少清死死盯着那张凌乱的床,花向晚见他愣住,先是有些茫然,随后在触及对方目光时,瞬间觉得窘迫,赶紧上前收拾,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出去得太急,有点太乱了。”
    听到这解释,温少清呼吸更为急促。
    他忍不住捏起拳头,身子微颤。
    “你和他……”温少清咬牙,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同床了?”
    花向晚动作一僵,她下意识想解释,又觉得不该向温少清解释。
    温少清见她犹豫,终于控制不住,激动出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说着,他喘息起来:“花向晚……花向晚……你……”
    话音未落,他一口血呕了出来,花向晚慌忙起身,急急扶住他躺下,招呼着谢长寂:“你快过来给他一些灵力,我给他喂药。”
    说着,她去掏药,温少清不管不顾,一把抓住她,满眼恳求。
    “陪着我,不要这样……阿晚,在我身边……不要当着我的面……”
    “我陪着你,”花向晚被他拉着,赶紧安抚,“你不要激动,先吃药,我没和他同房,你先吃药。”
    听到这话,温少清神色才缓和些许,他窝在花向晚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别离开我……”他抓着花向晚的手,喃喃,“别走……”
    说着,他便没了意识。
    花向晚赶紧想将手抽出来,然而对方拽得很紧,她只能求助谢长寂:“你帮我把药取一下。”
    谢长寂闻言,平静上前。
    然而他没有取药,他当着她的面,将手放在温少清手指上。
    这么脏的东西,不该碰她。
    该一根一根碾碎,掰开,连人带指,扔到外面冰雪之上喂狼。
    念头划过他的脑海,花向晚见他手去的方向不对,疑惑出声:“谢长寂?”
    谢长寂动作一顿。
    脑海中划过花向晚送他那朵小花。
    光明磊落,如玉如兰。
    他动作停住,片刻后,垂下眼眸,平静拉了拉温少清的手。
    见拉不开,这才低头去花向晚乾坤袋中拿药,给他往嘴里塞了进去。
    喂好药后,温少清气息慢慢平稳,花向晚舒了口气,抬头看旁边谢长寂,疲惫一笑:“你也累了,先睡吧。”
    谢长寂点点头,却是没动。
    花向晚疑惑:“怎么了?”
    “你怕冷。”
    “没事,”花向晚听他担心,笑了笑,“有火,他也暖和,我熬一晚上没事。”
    “他像个孩子。”
    谢长寂评价,花向晚点头,倒也认可。
    “他一直是个孩子。不过照顾他很多年了,”花向晚垂眸看着怀里人,眼里浮现出几分温和,“倒也习惯了。”
    谢长寂不说话。
    她言语中的亲昵,像一道他跨不过去的鸿沟。
    温少清说得对。
    两百年,这时光太长了。
    第32章
    “你对他有些太好了。”
    明明是自己母亲退婚,还要来合欢宫给她摆脸。
    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在她婚宴给天剑宗弟子下毒。
    桩桩件件,没有丝毫为她考量之处。
    然而哪怕如此,她却还要护着他。
    谢长寂看着她,等一个理由,花向晚看着火堆噼里啪啦,神色温和:“他打小就喜欢跟着我。”
    谢长寂听到这话,目光平稳,花向晚语气里带了几分回忆:“小时候,合欢宫还是西境最强盛宗门,他和秦云衣、秦云裳两姐妹都送来求学,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胖子,又懒又馋,来合欢宫受训艰辛,他总是躲着哭。我看他可怜,有时候就会半夜给他偷点包子加餐。”
    “可惜他天赋一般,三宫少主里,他是最不起眼的,大家总是偷偷说他不行,说久了,他脾气越来越大,但在我面前却是一直收敛着。后来长大,等到十八岁我离开西境,走之前他来送我,他突然问我,说他母亲已经开始考虑婚事,想让他问问我,能不能和我成亲。我那时没这个心思,自然是一口回绝。他又和我说,他母亲说了,以我的身份位置,西境除了他,没有合适的人。”
    “然后呢?”
    谢长寂见她停住,花向晚一笑:“我当时怎么可能被这种理由说服?以我的天赋,以合欢宫的位置,我想要谁,还需要看身份?我不需要联姻,所以我拒绝了他,去了云莱。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合欢宫会倾覆,我会一无所有,而这个时候,我倒在血泊里,唯一来的,只有他。”
    听着这话,谢长寂说不出话。他静静看着她,感觉喉间梗了什么。
    这段过往他听过许多次,但每听一次,他都觉得疼。
    比他这两百年受过的每一次伤,历过的每一次劫,都觉得疼。
    “后来等我醒过来,鸣鸾宫要求把合欢宫降为九宗,”花向晚淡淡说着过去,“西境每个宗门,每降一级,能拿到的资源数量就会大减。合欢宫本就重创,当时若是降为九宗,要再恢复就更难了。魔主不同意,但所有人都想逼他,唯一只有少清,在大殿上力排众议,说要娶我,清乐宫与合欢宫联姻,保证合欢宫一百年内,恢复匹配三宫的实力。为此他差点被清乐宫夺了少主的位置,好在他母亲最后还是放他回来。”
    “这两百年,他虽然有时有些任性,但大多时候都在关照我。此番退婚,也是他不在,他为我去找修复金丹的灵婴子,谁知此时魔主出了事,他母亲趁机退婚,我本来坚持等他试试,但后来,秦云衣来找我,她说我拖累了他。”
    花向晚说着,怀中温少清身上一僵,她好似没有察觉,继续说着。
    “我已经拖累他两百年了,不想再连累他。所以去天剑宗求亲,没想到会把你带回来。”
    花向晚抬眼看向谢长寂,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他回来见我成婚,一时失了理智,这也难免,你别同他一般见识,我们既然成亲了,我便会一心一意待你。只是说……”
    花向晚抿了抿唇,低低出声:“他毕竟是我生命里最特别那个人,还望你允许,让我心里放着他。”
    “啪”一声木炭炸开的轻响,谢长寂平静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女子。
    花向晚似是知道他不会同意,微微垂头,叹了口,轻轻拉开温少清的手,将他放在一旁,给他盖上了被子。
    她转头看旁边一直站着的谢长寂:“你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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