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男人 作者:公子歌

    林琅哈哈大笑起来,弯下腰将灯笼放到团团手里头。小孩子的手胖乎乎的,也不像他的手那样冰凉。乡下的天空群星璀璨,团团掂着小灯笼满院子的乱跑。小孩子的叫声总是分外欢喜明亮,逗得林奶奶也在一旁看得乐个不停。三婶子笑着对林琅说:“等过几年林琅结婚有了孩子,可千万把你奶奶接过去给你们看小孩,你看你奶奶多喜欢孩子。”

    林琅抿着唇笑了起来,他看着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团团,眉眼里都有了光彩。林琅长相性格都很温和,小孩子跟他也都很亲近。他们家在村口不远,院子里的风就比别人家的要大一些,吹的他的头发几乎盖住了他整个眉眼,林奶奶看到了之后,便笑着说:“你头发该理一理了。”

    团团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踩住了鞋带,“扑通”一声绊倒在地上,疼得他哇哇哭了起来,可是只哭了两声他自己就停住了,一双眼睛湿亮湿亮的只眨巴。他三婶子笑着把团团从地上拉起来,笑着说:“可不是,林琅的头发这几年一直留得长了点,我都快忘了他短头发是什么样了。”

    林奶奶有些伤感,轻声说:“他额头发线那有道疤痕,他就一直留着长头发盖着,这么多年了,疤痕也该看不大清楚了。”

    林琅在那场车祸中留下的疤痕,成为了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他用头发掩盖起来,仿佛不去看,就不会每天想起那一段凄惨岁月。其实在他上高二的时候,那条疤痕就已经很淡很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一直用头发盖着,与其说他盖住的是一道疤痕,不如说他盖住的是一段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林琅买的是正月十六中午的火车票,正月十五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到十字路口的那家理发厅理头发。他们这里的理发厅要比F城的便宜很多,寻常理个发只需要两三块钱。理发师是个三十来说的时髦女人,梳着他的头发问:“你打算理什么发型?”

    经过假期近一个月的时间,林琅的头发又长长了很多,前面的头发如果竖直梳下来已经能够盖住他的眼睛。正午头上的阳光很温暖,透过理发厅的玻璃门照到他的毛衣上。林琅想了一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短一点,跟平头差不多就行。”

    理发师笑了起来,边落剪边笑道:“偶尔换个发型也好,新年新气象嘛。”

    林琅对着镜子笑了。头发一缕一缕被剪掉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即便视线不时会和理发师的相接,他也没有闪躲。林琅从上初中开始便再也没有留给短头发,他已经忘了自己小时候梳平头时是什么样子。头发越来越短,他看着镜子,好像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一点一点从对面走了出来。理发厅里放着一首那一年很火的歌,张韶涵《隐形的翅膀》。理发师笑着看着镜子里头焕然一新的林琅说:“长得好真是留什么发型都好看,你看看,多精神。”

    街上有汽车鸣着喇叭驶过去,理发厅外头的石灰地已经有些坑坑洼洼,污浊的积水倒映着日头的光,晃动着然后投射到理发店的墙壁上。林琅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有点羞涩,又有些骄傲。镜子里头的林琅,眉清目朗,沉静俊秀,美好的教谁看了都会眼前一亮。

    第21章 理智和情感

    他从镇上回来,到家的时候天气正暖。林奶奶正在院子里头收拾柴火,看到他推着自行车进来,有些微微的发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直起身子说:“男孩子家,还是短头发好看。”

    林琅回学校的那天,他二姑夫骑摩托车载他去县里搭公交,村头洼地里那棵老柳树,竟然已经开始要吐露新绿。春天的天气说转暖很快,穿着羽绒服走几步路就累的身上潮乎乎的有了汗意。关朋已经在县城的汽车站门口等着他,看到林琅的第一眼差点没有认出来。在他的印象里,林琅一直是一头长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小半个脸庞。他以前问过几次,林琅只说是觉得每个月都理头发太麻烦。所幸林琅的发质光滑而柔软,即便长一些,看着也不邋遢,后来时间长了,他印象中的林琅似乎就应该是头发长长的样子,安静又温和,和他整个人相得益彰。可是他现在面前的林琅,一头短短的头发,只比平头长了一点,因为额前没有了刘海的原因,整个额头和眉眼都清晰地露了出来。眉毛像画一样的秀气,睫毛也长长的,却不是漆黑的那一种,而是泛着一点栗色的光彩。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次看到林琅本来的面目,这样好看俊秀的林琅,竟然叫他有些陌生的感觉。

    林琅看到他惊讶的目光,开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新年新气象,一切从头开始。”

    因为林琅的二姑夫还在,关朋也没敢多说话。他二姑夫将林琅的包从摩托车上掂了下来,竟然又多了一个塑料袋。林琅愣愣地问:“这是……?”

    “你姑姑给你拿的牛奶和鸡蛋糕,说是让你火车上饿了吃。”

    林琅除了回来时拿的包之外,林奶奶已经又给他加了一个包,带的是他们这的一些土特产,说还是给韩俊的,要他一并带回去。韩俊走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些,林奶奶这么做,可见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林琅将来的贵人。老人家的心意不好推却,尽管那包着实不轻,林琅还是带上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袋子,等会上火车的时候就有点不方便,毕竟春节坐火车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即便关朋仗着他老爸弄了两张有座的票,可是上车还是一大难关,听同学说,现在上火车的人太多,有时候火车上装不下了,火车即便到了站停下,车门也是紧闭着,到了时间立马就走,一个人也不让上,停下来纯粹是做做面子。即便如平常一样能上车,可是上火车的人也要排老长的队。关朋替他接了过来,说:“没事,待会咱们买个绿色通道,早点进站。”

    两个人拖着包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还没落座呢,关朋就“啧啧”地笑了起来。林琅被他盯得有些尴尬,红着脸干笑道:“咋……咋了?”

    因为刚过了年,又到了外出打工的高峰期,上车的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两个人的包实在放不下了,关朋就抱着林琅的小包往位子上一坐:“能咋了,闪着眼了呗。”

    关朋是自己人,林琅也犯不着太扭怩,红着脸实话实说:“你别看了,一出理发店的门我就后悔了,长头发留习惯了,现在这样没东西挡着点眼睛我总觉得别扭。”

    “挺好看的。”关朋笑嘻嘻地说:“别有一番风味。”

    “滚。”林琅踢了他一脚,自作聪明地转移话题:“哎,你寒假的时候怎么没去我们那找我玩啊?”

    关朋脸上突然有点尴尬起来,两只眼睛却带着点戏谑的笑意,看着他说:“那啥,我去了,可是刚到你们家门口就听见你那谁来了……我想了想就没进去。”

    林琅脸上的热气腾腾地就冒上来了,年前他以被包养的名义搬回了韩俊那里,关朋也是知道的,以为他们两个又旧情复燃。可是林琅和韩俊两个并不是普通的感情关系,这并不单指他们两个都是男性的缘故,韩俊是个公司老总,林琅却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学生,这种搭配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也不像一般的同性恋人之间那般协调自然,照高志杰以前开玩笑时说的,看着就透着一股子“不正当交易的味道”。关朋其实还是有些避讳的,也怕林琅尴尬,所以很少过问他们的事,每次都是林琅主动提及了,他才会在一旁说一两句自己的想法。可是这个时候,总要说些什么,林琅咽了一口唾沫,咧咧嘴说:“他……那有什么,你该来就来,你们俩又不是仇人……他本来没打算在我们家住,正好下大雪……路不好走,就留他住了两天。”

    “哦”,关朋看他那么尴尬,脸上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低声问:“你奶奶……”

    “他说他是咱们学校的老师……”林琅怕周围的乘客听见,声音压的极低:“我奶奶相信了。”

    这种欺骗老年人的事情不算光彩,关朋几次欲言又止,悄声说:“嗯,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行了。”

    到了市里的火车站,上火车自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火车快到F市的时候,林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男人发过来的短信;“几号回家?”

    “……什么时候回学校?”

    林琅心里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得意:“就今天。”

    “几点到,我开车去车站接你。”

    林琅收了手机放到兜里面,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好几次。关朋好奇地看过来:“你手机响了。”

    林琅红了脸,只好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竟然有三四条未读短信。他正要一一查看,男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林琅赶紧按了拒听键,发短信说:“长途加漫游,不能接听电话。”

    回过短信之后,他将男人发过来的短信一一读了一遍,才慢腾腾地回道:“下午六点半到市里面。”

    关朋微笑着问道:“谁发来的短信?那谁谁?”

    林琅讪讪地,沉默着算是作了回答。韩俊其实很少发短信,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后来怕他在家里碰到有人在会不方便,才改为发短信给他。将手机放在兜里面,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只不过才过了一个春节,他跟韩俊原本有些疏离的关系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像这天气一样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刻。他心里的某些东西明明还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一切早已经变了,他以前的那些苦涩挣扎,仿佛就如过了一场梦一样。他有点迷惑起来,分不清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搞不清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好像放不下韩俊,却又不能辜负家人对他的期望,他掉进了一个怪圈里面,而他在这个怪圈里扮演的角色,却是最让人憎恨的一种。

    他有点不知所措,脑子里仿佛有天人交战。这样懦弱的自己,连他自己也觉得讨厌。他有些颓败地往窗外看了一会,扭头问关朋:“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

    关朋一愣,嘴角微微一提:“真要问我?”

    林琅心浮气躁地扭头看向窗外:“我这个人优柔寡断,两边都下不定决心……可是我也知道,早晚都要下定决心……这样分分合合,对我跟他都没有好处……”

    他们身旁还有别的乘客,林琅说的模糊而错乱。关朋抿着嘴,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看着林琅说:“要是我,我就跟他断了。”

    林琅正拿着一截卫生纸擦车窗玻璃上白茫茫的水汽,听到他的话手停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有脸上露出有些震惊的神色。火车已经驶进了F市的范围之内,田野渐渐消失,透过窗可以看到远处银白色的高楼。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琅突然扭过头来,红着眼说:“我做不到……”

    尽管自己也觉得可耻可恨,他还是做不到那么果断决绝。在这一场爱情拉锯战里,果断决绝从来不是他扮演的角色。火车渐渐驶进了火车站,F市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车上的人都站起来忙着拿行礼,火车里乱成一团,林琅和关朋挤着下了车,走到地下道的时候,林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扭头看向关朋,迷茫而慌乱地说:“那我怎么办,他待会就要来接我了。”

    关朋也有些发呆,地下道黑胧胧的,暗黄色的灯光照在林琅白皙光滑的一张脸上,仿佛他初次见到林琅的那一年,十五岁的林琅,安静内向,仿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关朋突然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承担林琅的未来。林琅在车上那个样子问他,可能期望的并不是他的真心话,而是他这个朋友给他的支持和鼓励而已。

    他或许只是希望他能给他一点勇气,他却选择了去理智面对,诚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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