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她在家庭上没有弱点,在性格上也一定有弱点。
    神使沉吟着,打算斥重金收买一个女囚犯,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艾丝黛拉,记录下她的一言一行。他自己再从中分析寻找艾丝黛拉的弱点。
    谁知,收买女囚犯这一步就卡住了,根本没有女囚犯愿意接这活儿。
    神使听见这句话,差点把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拧下来。
    艾丝黛拉才进牢房多少天,就在女囚犯当中树立起这样可怕的威望,连记录她的行踪,这么轻松的活计都没人愿意接?
    他无法控制地想,假如他隐姓埋名住进男牢房里,能像艾丝黛拉一样,在短短两天内树立起这样可怕的威望吗?
    答案不用深究,也已经浮出水面。
    他会被那些粗暴的男囚犯殴打、撕碎、用冷水浇醒、继续殴打、撕碎、再用冷水浇醒。
    既然如此,艾丝黛拉又是怎么树立威望的呢?
    神使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他比艾丝黛拉强壮,比艾丝黛拉年长,比艾丝黛拉阅历丰富;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比艾丝黛拉差,又处处比不过她。
    最令他感到心脏刺灼般疼痛的是,艾丝黛拉不过是一个年轻、柔弱、出身不明的女孩!
    他比不过一个女孩。
    这句话简直快变成了他的心魔,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抓扯他的血肉,在他的脉管里流动,令他头昏脑涨,疼痛难忍。
    以往,他一上午能处理不少公务,可今天除了研究艾丝黛拉和自怨自艾,什么都没有做,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他自乱阵脚了。
    最后,还是助手说服了一个女囚犯去监视艾丝黛拉。
    说服的代价是,减少她五年的刑期,再给她的父母两百个金约翰。
    然而,面对如此丰厚的条件,女囚犯却一脸犹犹豫豫,反复确认:“只是监视艾丝黛拉,对吧?不是去谋害她,对吧?我可不做害人的事!”
    助手:“……”别以为我不记得你之前帮我们做过害人的事。
    助手叹了一口气:“是的,是的,只要你监视她,把她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记住,是一举一动。她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和谁说话,说了什么;看守派给她活计的时候,她有无愤怒和不满;干活儿的时候是否偷懒……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明白了吗?”
    女囚犯:“这么多?那得加钱。”
    助手:“……只要你记录得够详细,钱不是问题。”
    女囚犯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兴奋地搓着手,兴高采烈地去监视艾丝黛拉了。
    神使虽然达到了目的,却不怎么高兴,但想到马上就能靠艾丝黛拉的一举一动,分析出她的弱点了,他又振奋起来,静候女囚犯的好消息。
    一个人的城府再怎么深,都不可能时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神使在赌,赌艾丝黛拉会在一言一行之中,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第二天中午,神使从助手那里拿到了艾丝黛拉的言行记录。
    为了防止被气得半死,他提前吞了几颗护心药丸。
    然而,即使他准备得如此周全,看到记录的一瞬间,眼皮还是连续跳动了好几下。
    记录如下:
    凌晨四点钟,艾丝黛拉起床,打了五六个哈欠。看守派她去打扫厕所。她一边编辫子,一边咕哝着问道:“怎么今天还是我打扫厕所?”看守回答:“你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艾丝黛拉点点头,真的没有再问,提着拖把走进厕所,直到中午才出来。
    神使:“……”
    他翻来覆去地把这段话看了好几遍,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艾丝黛拉为什么要去打扫厕所。
    她不是有城府、有头脑、有手段吗?她完全可以避免这种又脏又累的活计,为什么不去避免呢?
    神使想不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他似乎一遇到艾丝黛拉的事情,就特别容易想不通,是他天生和这女孩不对付,还是她的一举一动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要是没有前三次的失败,他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但一想到艾丝黛拉连续摆了他三道,而他连具体的还手对策都还没有琢磨出来,就忍不住钻起了牛角尖。
    是他想多了吗?还是,艾丝黛拉的言行举止,真的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整整一个中午,他都在思考,艾丝黛拉为什么听从看守的命令打扫厕所,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知道艾丝黛拉不可能在打扫厕所这件事上做文章,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呢?
    万一这是艾丝黛拉的阴谋呢?
    另一边,艾丝黛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排队领餐。
    都怪安德斯,她只睡了一个小时,困极了,也倦极了,打扫厕所的时候,忍不住枕着洛伊尔光滑的蛇鳞,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她的小蛇是如此好用。
    他们之间不需要交流,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想要香甜的睡眠。于是,他不声不响地变幻出巨蟒的体形,用冰冷粗壮的蛇身紧紧地裹缠住她的身体,又将扁形蛇头伸到她的头颈底下,使她能安然入睡。
    最让她感到贴心的是,他不知用了办法,隔绝了所有难闻的气味。一时间,比她在牢房的木板床睡得还要舒适。
    醒来以后,她的脸色明显比早上红润了不少。
    这都是洛伊尔的功劳。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这么好用的小蛇呢?
    她忍不住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两只手捧住他的蛇头,用鼻子充满爱怜地摩挲着他的蛇喙,嗓音甜蜜地说道:“你真的太好了……我好喜欢你,我的小蛇,没有比你更讨人喜欢的蛇了。”
    他头部的蛇鳞,再一次因她的触碰而勃然竖起。
    他不是真正的蛇,却总是因为她而暴露出蛇类才有的反应。
    比如蛇鳞竖起,蛇身膨胀,蛇尾震颤。
    这些都是蛇类兴奋或处于攻击状态的表现。
    他在她的影响下学会了人性,又在她无意识的引诱下觉醒了兽性。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她的面前更愿意成为动物还是人类。
    抑或是两者都想成为。
    或许,他所创造出来的人类,只是衣冠整齐的动物。
    毕竟当被某种燃烧的热望支配时,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不再有区别。
    洛伊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艾丝黛拉,小心翼翼地吐出蛇信子,轻而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的欲望还在扩张,蔓延,膨胀。
    以前,他只需要轻轻地碰一下她的皮肤,或是嗅闻片刻她的气味,就能得到满足;可现在却变得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多。
    他想要一直像今天这样,将沉重的蛇身裹缠在她的身上。
    被她短暂地亲吻或抚摩,已经不能使他感到满足了。
    他想要一直嗅闻她的血气和气味,想要她的手一直放在他竖起的蛇鳞上,想要她的目光和嗓音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不知不觉间,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占有欲已浓重得快要满溢出来。
    第24章 她的身下隐藏着……
    艾丝黛拉完全不知道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让洛伊尔的贪欲变得更加滞重了。
    在她的眼里,洛伊尔只是一头讨人喜欢的宠物。
    她对他的服从性很满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神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艾丝黛拉听从看守的命令,乖巧地打扫厕所,只是因为她太困了,懒得说服看守换一个活计。
    他想了一个下午都没能想出答案,眼球不禁布满了疲倦的血丝。
    晚上,他拿到了艾丝黛拉下午的言行记录。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神使再次陷入了无尽的疑惑。
    艾丝黛拉太守规矩了。
    看守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没有半点儿怨言,其他女囚犯跟她打招呼,无论对方高矮胖瘦,她都报以和善的微笑。
    她对待女囚犯是那么温和,那可怕的威望又是怎么树立起来的呢?
    了解艾丝黛拉的言行以后,神使不仅没能分析出她的弱点,反而生出了一个又一个谜团。这些谜团是一团团火焰,在他的胸腔横冲乱撞,灼烧着他的心脏,使他浑身难受,焦灼不安。
    他原本计划着,跟智囊团一起分析艾丝黛拉的言行,可事到临头,又退缩起来。
    因为从记录上看,艾丝黛拉太普通了,再普通不过一个女孩,没有任何值得分析的地方,让智囊团看见这样的记录,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已经老得神志不清了,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都对付不了?
    当然,不是不能解释。
    但解释就要把他在艾丝黛拉身上栽过的跟头,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描述一遍,相当于重新经历一遍那些耻辱和恼恨。
    连一个女孩都比不过,已经够让他羞耻和恼怒了,还要把这些事告诉一向视他为主心骨的智囊团……这跟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供下属观赏有什么区别?
    神使痛苦不安地权衡着,一方面,是他因为吐露这件事,被下属在私底下取笑;另一方面,是他由于抹不下脸,没有让下属参与进来,再次被艾丝黛拉摆了一道,被所有人取笑。
    两种情形的结果,都是他被取笑,还不如先被自己人取笑,再在艾丝黛拉的面前,狠狠地找回场面,一雪前耻。
    对,就是这样,长痛不如短痛。作为男人,要有刮骨疗伤的勇气。
    神使深深吸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邀请智囊团过来讨论此事。
    为了让整个场面看上去不那么滑稽,神使特地举行了一场庄重而盛大的晚宴——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开胃小吃,细颈玻璃瓶里是用新鲜橘子挤的果汁。
    菜肴还没有送上来,神使准备等他开始讲耻辱史时,再故作漫不经心地摇摇牛颈铃,让仆人呈上丰美的火腿、肥嫩的鹅肝、美味多汁的小鲑鱼。
    在这样堂皇的氛围下,就算他的遭遇惹人发笑,得到的也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想到这里,神使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倒了一杯酒。
    于是,他完全没发现,在这样一个金碧辉煌的厅堂,跟一群毕业于帝国顶级学府的教士,一边享用丰盛的大餐,一边讨论如何对付一个年纪仅有他三分之一的小姑娘,本身就出大问题了。
    还好智囊团来之前,曾被助手反复提醒,不能笑出声音,不然真的有可能把持不住。
    他们和神使一样,对女子抱有一种天生的蔑视,认为她们头脑简单、轻贱可鄙、愚蠢冲动,再加上他们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年才俊,时常能碰见一些女子拙劣的勾引,这更加证明了他们对女子的轻视和偏见都是正确的。
    不错,他们的确有母亲,有妻子,有姑母,有祖母,有许多女性亲戚,所以呢?你见过哪个浪子,因为想到自己的母亲,而停止在各种阴暗烂污的巷子里猎艳?
    他们带着淡淡的微笑,接过神使递来的记录,随意地翻了翻,就放在了一边,根本没把上面的文字当回事,还以为神使在跟他们开玩笑。
    神使绷着脸,很想让智囊团严肃地对待这件事,却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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