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阙看着二人,只想把他们都丢出去。
    “养好了伤,早点滚。”柳千阙冷冷说道。
    宋燃灯要起身,却被顾岭抓住了衣襟,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低低唤道:“师妹……”
    此后,浮山剑宗又多了个大师兄,大师兄和大师姐是一对道侣,之前在外游历,最近才回来。
    柳千阙不太怎么理会这两个大弟子,由着二人想上课便上课,想偷懒便偷懒。
    顾岭的伤很快养好了,他的性子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阴郁起来,整日里总不说话,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
    有一夜,幻境之力失控,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漫天的大火将浮山剑宗烧成灰烬,弟子们从睡梦中哀嚎出声,仿佛真的能感受到烧灼的疼痛。
    柳千阙冲到顾岭的房间,却发现宋燃灯也在,顾岭在混乱中哀嚎,一声声的大叫:“燃灯!燃灯!别走!”
    他叫的声嘶力竭,在黑夜中回荡在山谷间。
    宋燃灯问:“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柳千阙厌弃地看着顾岭:“幻境之力本就不稳,他传承力量又不是走的正路,被反噬了,这样下去他活不了多久。”
    “救不了他吗?”宋燃灯怔忪道。
    柳千阙犹豫片刻,慢慢摇了摇头:“人早晚会死,燃灯,你多陪陪他吧。”
    顾岭收到这个消息,只轻轻笑了笑:“我死了,再没人缠着你了,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可宋燃灯却不想顾岭死。
    她去找柳千阙。
    浮山剑宗的正殿,一盏孤灯摇曳,宋燃灯跪在柳千阙面前,这些日子她清瘦了不少,一身的白衣委顿在地上,越发衬得面色苍白。
    “师父,我想救他。”
    柳千阙冷冷道:“我说了,你救不了他。”
    宋燃灯微微一笑,她仰着头,女子温润的脸秀气而美丽。
    “师父,我知道,你救得了他。”
    她的师父无所不能,天上地下任意驰骋,救一个人,又有什么不能的。
    可柳千阙的眼睛却异常冰冷,他道:“他若活,你必死。”
    “我不怕。”宋燃灯低低地说道,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她这一生,只有两个爱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兄。
    同门之谊也罢,夫妻之实也罢,宋燃灯分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顾岭死。
    “师父,人一生好难啊。”宋燃灯轻声啜泣。
    柳千阙挑了挑眉道:“我没觉得。”
    宋燃灯破涕为笑:“师父,你真是个傻鸟。”
    后来,柳千阙还是告诉了宋燃灯,顾岭活不了,是因为幻境的反噬,他用了太多的幻境之力,层层叠的反噬变成噩梦,已将他的识海搅乱,若想他走出来,便要将那些噩梦送给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会一直一直陷入梦魇之中,直到死亡的那一日。
    “你想好了,那不光是会死,还会死得很痛很痛。”柳千阙悲悯地看着宋燃灯。
    他不喜欢这两个大徒弟,他也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对于凤凰来说,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人族那点可悲的情感距离他太遥远了。
    宋燃灯却坚定地点头。
    “我不后悔。”
    她救了他。
    顾岭醒来的那一刻,便能听到宋燃灯的哭声,她陷在梦魇里,日夜呼唤着师兄。
    “师兄快来救我!”
    “师兄我怕!”
    “师兄我求求你放过我!”
    她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余下的日子,她日日夜夜都陷在梦魇里。
    顾岭陪着她,却无法阻止地看着她一天天地衰败下去,直到有一日,宋燃灯说想看风景。
    顾岭陪着她,一步步走到后山,苍山掩映之间,暖暖的阳光照着一切的生灵。
    可这阳光,却照不到她。
    宋燃灯走到悬崖边,突然道:“师兄,我想吃对面那棵树的果子。”
    她指着山对面,果然有一片果树,红红黄黄的橘子堆得到处都是。
    “好,我去摘。”顾岭飞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眸,便见宋燃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这样的人生,太痛了,她不想再继续了。
    顾岭看着她的身影,彻底疯了。
    “所以,师父,她怎么不是燃灯?”顾岭嘶声问道。
    楼焱闻到海水的湿气,他沿着走廊往下走,只觉得水系灵息的气息越来越重。
    焚天剑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楼焱沿着楼梯拾级而下,面上的神色阴冷至极,眼里的戾气也是极重的:“宋燃灯的魂魄早已跟着梦魇一同碎了。”
    顾岭的声音沉默片刻,才突然轻笑一声道:“师父又骗我,若是如此,宁清漓又怎会有本命空间?”
    “燃灯死后,我收回了玄武之力。”楼焱的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怜悯和悲哀,“宁清漓的本命空间确实是燃灯死后的灵珠所出,但她不是宋燃灯,宋燃灯的魂魄已死。顾岭,你若是以为,引宁清漓来此,便可再行幻境之术,召回宋燃灯,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楼焱一边说,一边停下脚步,他已走到水边,只见水中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轮廓。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池水之中,朝里面游了过去。
    戴着避水珠的宁清漓在水中飘荡,楼焱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
    她在海水中泡了太久,整个人都冰冷异常,楼焱皱了皱眉,他眉心间略过一丝红光,将一丝火系灵息注入她体内。
    楼焱抱着宁清漓上了岸,她仍在昏迷,却不自觉地把人往他怀里钻。
    “宁清漓,醒醒。”楼焱抱着宁清漓低声唤道,她眼皮颤抖,却丝毫没有睁开的迹象。
    “宁清漓?”楼焱又叫道。
    他以灵息烤干二人的衣衫,又将宁清漓暖了许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越动越快,可却说什么,也睁不开眼。
    楼焱眉头紧紧蹙着。
    “顾岭,解开她的梦魇。”他声音嘶哑,看向水底。
    “师父,来看看我啊,你既到了,我们师徒总不好不见面的。”顾岭的声音低低传来。
    楼焱呼吸一窒,却没有马上应声。
    “还是说你也怕了我?”顾岭兴奋地笑起来。
    楼焱起身,将宁清漓放下,而后转身钻入冰冷的海水中,他甚至没有佩戴避水珠,只在水中挣扎地游着。
    海水之中,不透光,四处都是阴暗一片,只有一个铁笼隐约可见,四处皆是各种妖兽,见是楼焱,皆躲得远远的。
    楼焱深入海底,只见海底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绑着一个男子,他浑身上下都以铁索捆绑,锁链蜿蜒而去,看不见尽头。
    那个男子看上去二十岁的年纪,一头银丝,在海水中飘散,他穿的单薄的衣衫,身形瘦削,脸颊苍白如纸,只有一双幽幽亮着的眼睛,紧紧盯着楼焱。
    “师父?”顾岭笑起来,“我们至少有几千年不曾见过面了。”
    他低声地呢喃道:“现如今你混的如何?浮山剑宗还认你吗?寒露宫的人告诉我,你如今叫楼焱,乃是魔界的魔修,是个魔头。”
    说到这里,顾岭哈哈大笑起来。
    “魔修,魔修,真是可笑,曾经的正道第一人,却被我搞成了大反派。”
    顾岭笑的十分嚣张,可楼焱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漠然地看着顾岭,淡淡道:“无论是什么,与你又有何干?”
    “师父还是同过去一样,死鸭子嘴硬。不过这一次我确实没想到,你为何要来救那个叫宁清漓的女人呢?”
    “没有为什么,别废话,若不然拆了这里。”楼焱不耐烦道。
    顾岭轻笑着,悄然道:“我没有想为难她,她毕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适合复活我的燃灯。
    “宋燃灯根本不可能再复活了。”楼焱厉声道,“你这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顾岭,你若安分守己,我还可以把你关在这里,饶你一条性命,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杀了你!”
    顾岭安安静静地沉默下来,他看向楼焱的眼睛,双目之中泛着幽幽的蓝光:“可我能做到。”
    楼焱微微一愣。
    “只是需要师父你一条性命。凤凰涅槃,若我拿到涅槃之力,不就可以重塑燃灯肉身了吗?”顾岭微微一笑。
    楼焱的周围突然泛起阵阵白光,无数个幻境一起朝他的身上撞过去,楼焱猝不及防,勉强祭出焚天,却还是觉得大脑中一片混乱,忽而是曾经的记忆,忽而又是浮山剑宗时的岁月。
    楼焱只感到一股猝不及防的剧痛击中头部,他发出一声大叫,双目间猩红一片,强大的火系灵息激荡开来,楼焱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
    “顾岭! 你敢!”
    他的面前猩红一片,无数修者突然漠然朝他疯狂地袭击过来。
    “师父,重生的雏鸟还是弱了些,要怪就怪你浮山剑宗的好徒儿吧。”顾岭轻轻笑起来,而后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师父,你也有弱点了。”
    ***
    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台阶前,避水珠早已不见,海水中泛着隐约的红光,热浪一股股袭来。
    她站起来,正阳剑握在手中,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颤声道:“楼焱?可是楼焱?”
    下一刻,大海沸腾起来,水中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楼焱从水中一跃而出,他手中握着焚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大的火系灵息,就连背后,都隐约可见翅膀的轮廓。
    他落在宁清漓面前。
    宁清漓呼吸一窒,愣愣看着他。
    他的双眼里凶狠又充满戾气,泛着隐约的红光。
    “楼焱?阿严?”宁清漓感到阴冷的杀气逼人而来,她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幻境。
    然而下一刻,焚天铮鸣着朝她劈砍过来。
    宁清漓的正阳剑迎了上去,两把剑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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