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游行的队伍,尾花默默陪伴在这一任的【犀姬代】身旁。
    她把黑发用抓夹挽在脑后,  穿着深蓝色的男士浴衣,随随便便用腰带系起来,里面可能穿着背心之类的紧身衣物。
    明明是夏天,她却穿了双系带的短靴。来月偶尔会偷瞄她,心想她难道不觉得热吗?然后发现尾花的嘴唇像是被冻得发紫一样,微微地颤抖着。
    腰带和胸口的缝隙间,原本应该放一把白色的扇子,但是上山前尾花把扇子拿走了,取而代之的,她递给来月另一样东西。
    来月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凉意。
    越往山上走,空气就变得越来越粘稠。
    分不清是山间经久不散的浓雾,还是夏季的湿气,来月觉得有点缺氧,他的背上一直在出汗,衣摆也像是被打湿了一样沉重。
    这种呼吸不过来,大脑晕晕沉沉的感觉——总觉得,有点像……
    有点像在Random   Crosss/乱数事项交叉点的感觉。
    无厘头的指认游戏的发生地,与世隔绝的小岛。
    那个时候,为了成为事件的导火索,作为协助者的来月刻意接触了高浓度的anma能,差点发高烧烧成白痴,虽然结果也算得上如愿以偿,不过总觉得因为这种白痴理由就变成笨蛋,真是亏大了。
    他原本就不是会为别人奉献一生的角色。
    那时的感受,有点像现在。
    不知道是内部还是外部的眩晕,眼睛发热,喉咙干燥,心脏嘭嘭嘭地跳动着。
    总要考虑回报率啊,来月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果收益达到四倍,那么稍微铤而走险也无妨。他偶尔还是很有冒险精神的。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这个队友是否值得信任了。
    ?
    不知道一共走了几个小时。
    观众们渐渐散去,只有少数几个手持摄像机的家伙还跟着队伍的后方。
    原本人数超过五十人的庞大游行队伍,如今也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了。
    担任武士角色的两名盔甲男子,身旁的白面坊主,像个流浪剑客的尾花小姐,以及身后的乐队成员。
    事到如今来月也有些佩服,明明就可以用音乐播放器代替,却偏偏要请真人过来演奏,这些乐手一路上连呼吸都没有乱过,真是功力深厚。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间,他们登上了高高的山顶。
    说是高山——其实也还好,和第七都市的西部山脉相比,也只能称得上丘陵。来月在心中庆幸,要真是高达千米的山峰,那么别说爬上去,在途中自己就得晕过去了。
    石头阶梯的尽头,有个破旧的祭坛。
    似曾相识的人站在祭坛前,微笑着迎接他的到来。
    是那天躲在帘子后的朱酉宫大人。
    她的里面是和来月穿着的很相似的长衫,外面罩着一件华丽绚烂的长袍,长袍的底部就像不怕被泥土弄脏一样拖在地上,上面用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植物,最中间的位置,有一只颜色如同火焰的美丽的鸟儿。
    朱酉宫大人的头上还搭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纱,从中隐约可见秀美的面孔。
    她朝来月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对方一样。
    来月将手中的火把递给她,朱酉宫大人微微颔首,接过火把,点燃了祭坛周围的蜡烛,然后将火把扔进早就准备好的篝火架。
    一瞬间,火焰熊熊燃烧。
    在她背对着来月的一瞬间,少年舔了舔嘴唇,他发现自己心底升起了一股冲动,那是接近恋爱的错觉,让他紧张地呼吸急促,心里小鹿乱撞。
    他拔出尾花交给他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把长约二十五厘米,古朴的短刀。
    怀着爱情一样的杀意,他将短刀刺进眼前的女人的后背。
    然而,刀尖在划破对方的皮肤表层的时候,只听见刺穿肌肤的噗嗤,这样小小的一声,刀的动作就被停止了。
    她的皮肤底下如同覆盖着一层盔甲,利器不能伤分毫。
    “啊。”来月惊呼出声,在对方转身的前一秒朝后退去。
    朱酉宫大人扬起手臂,连痛呼也不曾有,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拔出短刀。
    “唉……”
    烦恼似地叹息着。
    她把小刀当作投掷用的飞镖,手腕摆动,刀尖朝着来月飞过去。
    毫无杀意与恶意,就像击落一只飞过的蚊虫一样,为了刺穿少年的头颅而投掷的短刀,眼看着就要让他血溅当场。
    清脆的打击声。
    短刀被另一样金属的兵器打飞了。
    像木偶一样沉默地待在一旁的尾花,脱下了那身不伦不类的浴衣,露出地下包裹出身体的礼服。
    那是配备了anma能动力源,使用异星之大气,为肃清灾厄而制作的装甲。
    闪耀着火花一样的光彩,黑色的甲胄。
    “祭典的时候还带着武器,你还是一样不懂气氛呢,尾花。”
    朱酉宫大人对此毫不惊讶,如同教育淘气的孩童那样亲切地训斥着她。
    与之相反,是像炽热的火焰一样,浑身上下都蔓延着浓厚的恨意的尾花小姐。
    “竟然唆使新一任的犀姬代来刺杀我,礼仪什么的都忘记了吗?还是说你也想当一当这个角色呢?”
    “……你没资格这么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哎呀,这是和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朱酉宫大人抬起手臂,嗤笑地用袖子捂住歪曲的嘴角。
    遮住半张脸的头纱被山风吹落,卷进火堆中,燃烧成一缕青烟。
    露出的面孔,与尾花非常相似的五官。
    对于早就被透露了事情的经过的来月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注意到他的神情,朱酉宫大人点点头,像是在表示了解:”连这一点都告诉他了?如果是其他人到还有可能,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原本就没指望他能成功。”尾花说:“只要他能停下仪式就可以了,杀掉你什么的,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可能的。”
    朱酉宫大人的叹息犹如哀婉的乐曲。
    “谁也不能停止,尾花啊,你看——”
    另一边,手忙脚乱地脱着礼服的来月被白面坊主按倒在地。寡言的大和尚仅凭一只手就压制住了对方。
    唉,果然是靠不住的队友。尾花并没有将多余的精力分给来月,而是继续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女性。
    “就算给你机会,你真的可以杀掉我吗?节子会伤心的吧,你看,我毕竟也是你的母亲……”
    “住口!”
    包含着悲愤的怒吼。
    有如将二十年的辛酸一口气吐出,尾花大喊着。
    你根本就不懂,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可能失去节子!
    二十年前。
    已经怀孕并许下婚约的母亲,为了疼爱的妹妹毅然决定放弃自己的人生。
    她和未婚夫并没有什么感情,双方也是基于门第和她意外怀孕的事实而匆匆定亲。
    双方各取所需的上床,并且约定将标记作为婚姻的一个环节来完成。
    只是贪图享受的欢爱倒没什么,大家族的子女如果在婚前就被人标记,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自然,对方也不打算在婚前标记她。
    根据长辈们的回忆,清子那是在所有人面前跪下,哭着要和身为beta的恋人结婚。
    ……不知道她是知道了【犀姬代】的真相而感到害怕,还是说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作为【犀姬代】被养育起来的这个女儿,现在居然想要逃避自己的职责,这个事实当然让很多人大发雷霆。
    大家多少有点同情她,或许又有些埋怨她出尔反尔,享受了最好的待遇,关键时候又要临阵脱逃。
    加上对家主的畏惧,谁也没有打算站出来帮助她。
    除了身为长女的节子。
    节子是这样想的,自己并没有值得托付一生的恋人,也没有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梦想,她会过上随波逐流,平淡且庸碌的一生。
    而像妹妹这样,找到了真心相伴的恋人,还拥有叛出家门的勇气,节子祝福她的同时,也在绞劲脑汁地思考,如何才能帮助她。
    那是的大家,对于【闇火祭】的真相,只有一个隐约的概念。
    无论谁出任家主/犀姬代,最后总会变得越来越相似。
    言行、举止、习惯以及思考的模式。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一个人。
    原来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呢?没有人敢问,再说,就算要追究责任,也无从下手,因为那些人至少在社会上都好好的存在着。
    或多或少都有所预感,大家却因为害怕而选择叁缄其口。
    对于不相信神灵存在的唯物主义者而言,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
    其实只要去测试一下老家的anma能浓度就好了。
    不过笃信神道的旧式家族,自然发现不了自己的神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换成了来历不明的异星物种。得益于朱酉宫家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力吧,或许有人发现了anma能活动的异常,但没有出现实质性的伤亡的话,连当地的伦理审查委员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是真令人笑掉大牙。
    节子想。
    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和好不容易获得幸福的妹妹,她选择牺牲自己,保护清子。
    在节子的掩护下,清子和恋人一同离开家族,来到第七都市。
    要找肯定是找的回来的,不过因为节子的劝说,只当除籍处理。
    节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尚在腹中的孩子了。
    不过,并非因为爱而生育她的母亲,这个孩子也不一定需要吧。
    稀里糊涂的和男人上床,然后怀孕,又稀里糊涂地定下婚约,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女人啊。节子感叹道,这孩子会因为有自己这样的母亲而高兴吗?肯定不会吧,她应该有更好,更无拘无束的人生才对。
    虽然可以将孩子转移到人工子宫中养育,但节子还是选择亲自生下这个孩子。
    生产后的第五天,她让医生给自己打了激素类药物,镇定自若地成为了【犀姬代】,迎来自我的终结。
    被这个女人自说自话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尾花。
    从尾花有意识的时候起,她面对的就是已经成为朱酉宫大人的节子了。
    本应该是她的母亲的女人,只会用一张假惺惺的温柔的笑脸面对她。
    尾花说:“我要抛弃朱酉宫的姓氏。”
    女人点头称是。
    尾花说:“我要成为装甲骑士。”
    女人也只是笑着赞同。
    因为,她对朱酉宫大人并不具备任何价值,因此做出何种行动都会被允许。
    只会在帘幕的后方,静静的笑着的女人。
    并非过去的【节子】,而是身为【朱酉宫大人】的女人。
    如果是真正的节子,当然不会这么做吧?那个思想很传统,又很会自我奉献的母亲,肯定会一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边和女儿争吵,哭个不停。然后把家里吵个天翻地覆。
    幻想着并不存在的鸡飞狗跳的画面,尾花舍弃了心里最后一点留恋,毅然离开了朱酉宫家。
    装甲骑士原本就不需要支付学费,之后的生活费,以及各类杂费,都由血缘上的父亲帮忙支付了。
    这个男人虽然对女人很冷漠,对这个意外得来女儿还说的过去。至少在给钱和帮忙调度职务的时候从未推辞过。
    同为装甲骑士,早已退役,如今只是一介商人的男人,在尾花临行前问过她:
    “可以把节子带回来吗?”
    尾花没有回答,因为这早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人从她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紧接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可以杀了她吗?”
    尾花答应了。
    现在,她面对着陌生的这个神灵,换上象征骑士身份的动力装甲。
    【荆棘之骑士(el)!于此,将灾厄现象:朱酉宫·犀姬——全数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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