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贵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地没完没了,今晨湿漉漉的街道一尘不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只是靠近那条小吃街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洋溢着各种饭香。
    恰好在这条街的街头转弯处摆摊的算命先生因此倍受煎熬,按理说,这条街每天的人流量庞大而稳定,他的生意不说红红火火,至少也能填饱肚子。
    然而,这个面容清秀的算命先生实在太年轻了,皮肤又水灵的不像话,除了个别大胆泼辣的姑娘找上门来近乎调戏,平日里还真没什么人过来找他求签算卦看八字。
    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个素包子的年轻道人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他还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兜里仅剩的几十颗铜板究竟如何应付每天的必要开支,后来肚子一饿就只能放空大脑心守灵台了。
    “笃笃笃”
    年轻道长耳朵微动,听起来像是有人敲桌子,他睁眼一看,身前并无一人。只是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锭十两纹银压着的纸条,他略一蹙眉,小心环顾左右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银子,然后才正正衣冠,不紧不慢地把纸条随手收起来就拐进了边上那条小吃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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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信后心情有些压抑的江尘没有在客栈里干坐着,而是出门随便闲逛。
    往东刚好路过凤仙楼,门口几个姑娘看到他就掩嘴而笑,弄得江尘浑身不自在,走路都觉得束手束脚,只能故技重施,在心里暗暗鄙视她们。
    过了一条街往北一拐,有座跨河石桥,河中并无船只画舫。
    向下延伸的埠头上,有很多一边话家常一边浣衣的妇人和少女,她们大多坐在一只小马扎上,蹲在那里的话,过不多久就要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其中很有些身材丰腴颇具姿色的妇人,水灵动人的姑娘也有几位。
    江尘登桥以后才发现桥面拥挤的原因,两伙青皮无赖分别占据了石桥最高那段的两侧,他们或趴或坐,居高临下,笑容猥琐地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另外还有一些单独的老痞子零散分布在桥的两侧。
    “滚你妈的!”桥东的那伙青皮中,一个青壮汉子骂骂咧咧地推搡着身前拽着他衣襟不撒手的妇人,他的伙伴在边上嘘声不断。
    衣裳打着补丁的妇人此刻披头散发,揪住他的衣襟死不撒手,嘴里骂的很凶,细听之下,原来是在指责男人整日游手好闲,家里就靠她一个人织布过活,昨天又把自己卖布刚到手的那点钱拿去赌场挥霍的一干二净。
    本来神色坚毅的妇人胸腔之中积蓄的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后面说着说着自个越来越委屈,索性也不再诉苦,只是一个劲的边哭边骂,市井听来的脏话狠话拿来即用,都是常人听一句就要打一架的难听话。
    两个人也从开始的推搡变成了打架,女人抢先狠狠抽了男人几个大嘴巴子,但她哪是实战经验丰富的青皮的对手,后面被汉子一把拽着头发就只能被动挨打,她口齿不清地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吸到嘴里的鼻涕直接就往汉子身上吐。
    街上的路人,要么远远躲开,要么驻足观赏。
    江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是因为他不知道这种家务事自己该不该插手,插手的话又怎么处理?
    “这女的也真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吗?要是我就直接一纸休书把她踢出家门。”
    “嘿,这男的估计也不愿意,这婆娘不仅长得耐看,你看那屁股”
    “怎么也没人站出来劝劝?”
    “谁会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再说了,到时说不准俩人同时反咬一口,平白讹你一笔钱”
    耳边有人议论纷纷,听得江尘心里发凉。没人在意谁对谁错,他们的关注点只是谁占了谁的便宜,以及这场好戏里可圈可点的地方。
    江尘读过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场中心的夫妻确实贫贱,但是好像悲哀的产生并非来自金钱。
    最后的结局充满了戏剧性。
    “你他妈来掐死我好了!”
    汉子打累了,索性任由妇人扑上来抓挠撕咬,后者反而很快失去动力,无力地跪在地上干哭,然后汉子蹲下身替她理了理头发和衣衫,妇人开始不领情,但是很快就偎进了汉子怀中抽噎,作小家碧玉状。
    前一刻还互相打脸揭老底,唾弃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甚至连自己的下一代都一块赌咒,这会竟然和好如初了?
    “这才是真爱啊!”
    “行了行了,赶紧抱回家吧,小老百姓过日子都不容易。”
    “对啊,两口子要互相包容。”
    这时候,突然跳出来很多“仗义执言”的和事佬,看的江尘瞠目结舌,久久无语。
    敢情刚才在一旁看戏的不是你们?
    江尘突然发现有些事情深究起来简直比钻研武学还费脑子!
    后来他又在街上看到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觉得肚子饿了就打算在旁边那条小吃街解决午饭。
    只是,江尘正准备走进去时,恰好看到了那个吃相惨不忍睹的年轻道人,当时就愣住了,正笑着打算移开目光,年轻道人突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愤然把一张纸条拍在桌面上,张嘴的时候把饭喷出去老远。
    这下江尘真的来了兴致,反正下午也没事,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道长,饭后来一卦?”江尘坐到摊前的小木凳上打趣道。
    年轻道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前少年,然后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葱油饼,坐下的同时用那张纸条揩了揩嘴,“小兄弟是想卜吉凶还是求姻缘?”
    “我觉得道长心中其实已然洞悉一切。”江尘神色正经,“道长有话直说,我洗耳恭听!”
    年轻道人挨饿多次以后,慢慢学会了沉着应对各种刁难,他故作高深的点头又摇头,“有些东西能算又不能算,冥冥之中虚无缥缈的气运非人力可以擅动。”
    “那道长可否帮我算算今日的运道?”江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要不是方才看到了他跳脚喷饭的那一幕,估计这会可能就真的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给欺骗了。
    年轻道长盯着江尘的脸看了一会,随后脸色愈来愈严肃,“小兄弟的家世不一般吧?”
    江尘并不觉得惊讶,自己穿的土气不假,但是自小养成的那股贵气还不会遮掩。不过,道人后面的话就让他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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