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明 作者:泥潭蚂蚁

    崇祯十年四月六日,出境哨探的夜不收回来,七日,早已集结待命的四营大军军马,便即开始行动起来。镇西军如此大的阵势,自然也是引的各方观注。

    而易飞也是在行动之前便已经跟张维世打过招呼,而且这次也是在治下境内剿匪,无论是谁也说不出个反对的理由。相反,还得称赞一声,镇北将军委实忠心为国。对于这些积年老匪,山西镇上下都是深为厌恶,见到易飞终于出兵,也是人人拍手称快。

    但是真的见识到易飞的家底,他们还是为之大吃一惊,一行近万的兵马汹涌而出,而且还是十分自信的四面出击。这也是让他们惊讶不已。见见到易飞竟然如此托大,一些对易飞也没好感之人也是暗中幸灾乐祸,希望双方拼个两败俱伤,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驻扎于宁化的朱雀营,与驻扎于安东屯卫的白虎营更是引人注目。双方合兵一处,足有五千人之多。还有青龙营玄武营兵马,全部奉易飞之令,离开驻地,向着四方汹涌方向而去。

    而镇城却是并不空虚,在朱雀营刚刚离开镇城驻地,数千血骑则是同步驻扎于此地。这些杀气腾腾的骑兵,一下子将原本有些微妙的人心镇压了下去。

    这次的白虎营却是张朝阳亲自帅军出征,带领的老兵军士虽只有五六百余人,寥寥的两哨兵马,两哨兵马带队的是马凌袁平华,两人各带领着一哨军士,连军官护卫在内满编的二百七十四人,统归千总张瑶金统领。此外便是新编的新军军士,人数有小二千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在气势上却是与这五六百人差了一大截。

    临行时,张朝阳还到镇城库房内领了盔甲骡马等物,不但五六百老兵军士都是拿到了制造十分艰难的锁子甲,便是新编练的新兵,也各人领到了一副铁甲,虽然这玩意对付破甲枪的效果不咋地,但是防箭矢和刀砍斧劈却是十分的得力。

    山贼之流有犀利的破甲枪吗?就算有,自己的枪了也足以让他们明白,什么才叫长枪兵!这些新兵们抚摸着这精良的棉甲,人人都是爱不释手。但是看向老兵们的铁甲时,眼中更是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

    这些新兵蛋子们的目光让老兵们也是十分舒畅,但是被人这般盯着也是有些不爽,有人便没好气的道,“看个球,老子们当年可是连棉甲都没有,你们这帮兔崽子们别一山更看一山高!”

    这人说的也是实话,如今的镇西军比之易飞刚起家时的破烂装备,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再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资料后,易飞也没有捂着不用。通过匠坊厂坊以及民间力量制造出了大量的甲胄。

    武器更新换代还不太明显,但是甲胄的改善却是有目共睹。毕竟只是这些年的缴获就已经足够武装起一支近万人的铁甲大军了,而给新兵用铁甲虽然显得有些浪费,而且更加浪费体力。但是易飞觉得比起士兵的性命,浪费些物资和体力也是值得的。

    这种一色的铁甲大军,比起普通的大明军简直可以称的上豪华阵容。大明军中步卒除了鸳鸯战袄外,向来没有资格披甲,披甲就算是最低廉的鱼网细丝铁甲,最起码的标准也是小队官之流。而镇城中偷偷观察镇西军的这些人,也是被雷的不轻。什么时候铁甲这么不值钱了?没想到这镇西军的新兵,竟也可人人身披铁甲,众人都觉不可思议,又相顾骇然。

    为大军壮行的张维世也很是感慨,他生平最喜铁甲,他手下百十个家丁和数百督标营将士,他也曾想给每人置办一套铁甲,却因财力不足不了了之,因为盔甲不是说装备了就无事了,后期的保养和维护更是大头。真没想到一镇总兵竟有如此财力装备,这让他更对易飞也是起了高深莫测的感觉。

    无论他心中如何起波澜,但是张朝阳却是并不在意,在领取了盔甲,补充了粮草之后。便拜别易飞,带着人马离开镇城,向着原平县滚滚而去。

    临近五月,天气也是渐渐热了起来。而新兵们原本喜悦的心情也是渐渐散去。镇西军中精心打制的铁甲虽比明军中的铁甲略轻,但一副盔甲也重达三十斤,每个军士无论是长枪兵还是火铳兵,还各有腰刀与解首刀一把,还有其它物什需要背负。

    除了盔甲装备外,随行军士的,还有几个医士与兽医,数百匹骡马,背负一些营帐辎重及己总军士十日的粮米草料。更多的粮草需求,只能在境外解决了,此次他们出去,是去发财的。希望回来时,能满载而归。

    在有些炎热的天气下行军,只是行军就足以折磨人了。更别说每人负重高达四五斤重,原本让他们欢喜的铁甲此时也成了他们的痛苦来源。好在,平时的训练也是经常出现负重的项目,倒也还撑的下去。

    出外打仗,就算对手是不堪一击的土匪,新军们也是心下惴惴。不知道此次出去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只有马凌袁平华所率领的老兄弟个个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他们不是出去作战,而是出去踏春郊游一般。

    从镇城到原平县,经宁化所,黑林铺堡,芦板寨,才进入原平地界,一路都是隘口古道,路途并不好走。

    不过到了现在,原平县居民的繁庶己成为过去,从杨家峪过去,己经进入崞县的平川区,路上却难得见到行人踪迹,偶尔经过一些村堡民落,尽是衣不蔽体的妇人,面有菜色的儿童。更触目惊心的是,道路两旁多死尸饿殍,却没人清理。遍地盘踞山头的土匪,富户乡绅结寨自保。

    临到原平县时,各人还看到三五成群的流民,扶老携幼,挑着简单的家当,满怀希望地往代县方向而去。张朝阳命几个亲卫招几个流民过来问话,这些流民见张朝阳几百人,一色的彪悍之徒,骡马兵器俱备。以为遇到了拦路打劫的土匪,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好在这帮操外地口音的大爷虽是外表凶恶,然神情和蔼,言道如愿如实相告,还会给这几个问话之人每人几升米,几升米啊,问个话,哪还不说的?

    当下一个老者道:“小的等自青松堡来,听闻镇北将军大人于振武卫广布仁义,分田分地,又不收纳繁重田赋,希望能到那讨个活路。”

    他哭道:“实在活不下去了,去岁起,便一年无雨,今年开春,又是无雨,遍地草木枯焦。去岁山民争采蓬草而食,蓬尽又剥树皮而食。树皮殆尽又掘山中石块而食,那石味腥而腻,少食辄饱,然数日则腹坠而死。官府富户不肯放粮,民有不甘食石者相聚为盗,老汉等虽未读过圣贤书,也不肯从贼做那羞耻之事,只希望到振武卫,能有一条活路给老汉等。”

    张朝阳等人叹息不己,旱灾啊,从崇祯初年起,延绵山西境内的旱灾就没有尽头,旱灾后又是蝗灾,还可能伴有鼠疫等各样瘟疫,这灾祸何时是个头?

    那镇抚官道:“老丈放心,镇北将军大人仁义宽厚,你们到振武卫后,便可以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他给了老汉等人每人几升米,这些人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去了。

    看着那帮流民远去,众人皆是感慨,将军治下三卫虽都还穷,却也太平,军民大部可以吃饱,境内想找个土匪也难。比起原平崞县来,三卫尤其是镇西卫算是天堂了。这让各人油然而起一股优越感与使命感。

    张朝阳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这原平崞县原称富足,然眼下百姓却如此贫苦,这都是当地官将治理不当原因,只有原平崞县归于大人治下,当地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罗永真想起易飞到来的前来,也是由衷的赞叹道,“秦大人说的再对也没有了,下官也是这样想的。”

    随之旁人纷纷附合,每个人眼中都是闪着精光。现在易飞部下,己经悄悄蔓延开一种思想,认为镇北将军麾下兵强马壮,不应该局限于数卫之地,应该将他的仁爱散播到更多的地方去,让更多百姓过上太平安乐的生活。当然了,越多百姓过上太平的日子,代表着镇北将军治下地盘越多,他们这些老部下,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有机会身居高位,甚至掌控一州一堡之地。

    旁边的一众军官都是连连点头,他们都是易飞在镇西卫之时招募的新兵,不过数年下来都是成为合格的军官种子,因此这次由于扩军而从伙长位置上提升上来的。但人的****都是无止境的,刚刚担任了队正把总之类的基层军官,无不逃亡更多更大的地盘,否则他们这些后进的人,难有出头的机会。

    正在议论间,两个夜不收从东面控马而来,易飞军中的夜不收,个个彪悍无比,他们装备精良,每人双马,还皆是喂息膘壮的战马,这两个夜不收路过朱雀营军士的身旁时,他们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几个胆小的新兵不知觉躲开了目光。

    这两个夜不收下马后,与张朝阳说了几句什么,张朝阳点了点头,取出一副地图看了看,道:“传令将士,加快行军,我们到原平城外歇息,与后面来的白虎营兄弟汇合。”

    不多久,秦伟明领着两千余的兵马来到。他们带来了一百多匹骡马,随军的,还有镇抚官迟大成。更有两哨老兵,这四哨曾经多次并肩作战的老兄弟相见,都是嘻嘻哈哈的笑闹。

    对付原平县周边地区的山贼,根本没有一点压力,他们两路大军一南一北,两路如同张开的铁钳一般。此时会合于原平县城外,张朝阳秦伟明二人也是研究着进攻路线,尽可能的少走一些弯路。

    “夜不收来报,城北杨家峪上有强人三五百,打家劫舍,为害地方达百年之久是一个符命大人要求的地方。而原平西南方二十里外葛家峪虽然名为士绅结寨自保。但是经多方打听,这也是一个贼窝,不过更加的肥厚。”

    “葛家岭处于交通要道,更是客商经常路过之地。这些士绅们,平时为良民,一旦发现肥羊,那也是会纠集人马去抢上一通。经过这数十年的积累,估计钱粮都是比较可观,只是这是一个马蜂窝,一旦捅了,估计会闹翻天。至少镇城那帮孙子们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会让大人为难!”张朝阳尽量详细的给刚刚到来的秦伟明介绍着情报,“两个地方,你选一地,先打一个开门红!”

    “张兄弟,城北的杨家峪就交于某了。只要手脚干净些,这些虚伪之辈死了也就死了,无妨!”秦伟明冷哼了一声,他对这些士绅一向没有好感,而且比起张朝阳,自己是易飞的绝对心腹,不比做事总会有些畏手畏尾的张朝阳,因此主动将最为棘手之事接过手来。

    “不!秦兄弟,若是信的过我。葛家岭就交于我去办!”张朝阳重重吐出一口气,坚定的道。

    既然已经决定向易飞靠拢,那就不能再心存亲疏之分。自己都觉得不是易飞嫡系,那让人如何相信自己?而且镇北将军对自己也是不薄,士为知己者死,这种事情自己背了又如何?!

    “唔?”秦伟明一愣,但是片刻间便明白过来张朝阳的心思,点点头,不再多说。

    ……

    次日一早,休息已定的两军便再次分开,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

    葛家岭下,张朝阳收拾了复杂的心情。缓缓拨出指挥刀,向着葛家岭方向笔直的指去,口中更是爆喝道,“杀贼立功,当在今日!”

    随着各级军官们长刀前指,在葛家峪匪寨下,数百火铳兵不住地对着寨墙轰击,打得那些匪徒抬不起头来。他们心下恐惧不己,哪来的好汉,胆敢黑吃黑?看对方猛烈之极的铳火。放眼山西镇境内,没有一个山寨的好汉有这个武力,还个个身披铁甲?

    说是官兵,也不象,什么旗号都没有,山西镇境内那些官兵他们也了解,他们敢来剿匪?被反剿还差不多。那些叫花兵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火铳装备。

    这次对付匪徒,攻山的是清一色的新兵,他们经过数月的训练,也是初见峥嵘。而镇西军库存内许多老式鸟铳翻出来使用,对付这些没有任何甲胄的匪徒们,这些鸟铳杀伤力足有百步!这样的鸟铳,反而更好使。那些杀伤力在八十余步,可破清兵重甲的新式自生火铳,在剿匪使用上,反而不如这些老式鸟铳,新式火铳射程短,火力也太过剩了。

    如此猛烈的铳火,葛家岭匪徒们哪里见过?几轮打击下,他们就要崩溃了。

    一个千总的铁甲长枪兵慢慢逼近,马凌也是领着自己老兵军士不住的往上冲,一边向寨墙上射着利箭,他的箭术神乎其神,接连几箭出去,低矮的寨墙后发出一声声惨叫,看得一手带出他的张朝阳也是点头不已。

    “匪寨破了。”

    一群刀盾兵首先翻入寨内,打开寨门,一片的欢呼声,成群结队的铁甲长枪兵涌入。

    “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在后面跟着我。老子今日便教你们怎么打仗!”

    马凌将弓箭收起,右手持着长枪,指挥自己几个亲卫跟上,翻过一个坡地,却见那边慌慌张张奔来一群匪徒。

    “放三眼铳!”

    马凌喝了一声,他身后数个亲卫赶紧应了一声,奔到前面,一手拿着火煤,一手夹着三眼铳对准了前面那些匪徒们。

    出兵剿匪之前,出身大明军的马凌也是多要了五六杆三眼铳,相比与鸟铳,他更是喜欢厚重的三眼铳,不但击发的铳子更多。而且打完了铳子,更可以当铁棒用。

    数个亲卫将火煤往三眼铳后面的药眼上一点,火光一闪,轰的一声巨响,数个匪徒立时惨叫着被打翻在地。几人又将铳身略一翻转,火煤再一点,又是一声巨响,数杆三眼铳连续不断的轰响着,那群奔来的匪徒倒下了一片。

    那三眼铳打得不远,射程只在三十步内,然声音非常响,便是远远的也可以听到,后世许多地方还在婚宴中使用,那爆竹的声音,比它轻多了,而且三眼铳的铳口弹丸也很粗大,这么近的距离,那些匪徒也没什么披甲之说,被这两门三眼铳这一打,死伤几人后,立时惊叫着四散而逃。

    马凌大喝道:“弟兄们,随我杀贼!”

    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

    从三月,四月,闰四月。五月这几个月中,镇西军近万的新兵军士横扫山西镇,大同等地,当地匪患为之一清。虽说该地的守备与知州都知道是镇西军所为,但是镇西军没有割首级报功,只是不断的运回钱粮。

    既然镇北将军不屑这些功劳,那自己境内多如牛毛的匪徒既然尽数没了,治下恢复清明,他们理所当然将之列为自己的政绩之一。

    这几个月的剿匪收获,易飞还是满意的,四个方面犁莛扫穴,不断扫灭匪寨,各部所报,都是缴获丰厚。尤其是原平县葛家岭一地,便是得银三万六千三百多两,米粮二万七千三百多石,骡马两百多头,猪羊三百多头。

    至于白虎军南下忻州,更是获利丰厚,只是白虎军一部所得。便已经达到惊人的六万三千余两银,米粮四万五千余石!骡马七百四百多匹,猪羊六百多头。

    而青龙营,玄武营朱雀营三营在外两个多月,也是获利极多,共缴获得银一十三万四千五百余两,米粮七万五千三百多石,骡马二千四百多匹,猪羊一千八百多头。

    易飞的规矩是拿出缴获的三成分赏,大军回来后他立时论功行赏,共有六万多两银子赏出去,四营军士近万人。几乎人人都有分赏,全军上下欢天喜地。

    眼见就要夏收了,收获的粮米加上这些分赏的银子,这近万新军连带家庭,己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摆脱了靠易飞救济的生活,甩了一个大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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