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当时 作者:明月听风

    钱裴闻言轻皱了眉,想了又想,还是摇头。“倒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事太难办。这货运之事我早早便为你打点好了,你怎么不催着点南秦那头,再有商舶司的通关文书手续,你该盯着办才对呀。”

    安之甫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南秦那头他可是办得妥妥当当,将那几个玉石矿主贩商招呼得乐不思蜀,还要怎样?盯着商舶司,那也得他有这本事才行啊。再者说,谁又料到会突然有今日这事。

    “如今太守大人亲自下令,又有皇命压着。谁敢去动通关之货,那不是造反嘛。”钱裴这般说,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再想了想:“我也想不到什么良策,只能估且帮你试试。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确是难办。你先把东西拿回去吧,我收了你的礼,若事情办不成,也是过意不去。”

    钱裴挥了挥手,一旁的家仆转身出去,不一会将钱裴前两日送来的贵重补品连盒子一起捧了过来。钱裴再将今日安之甫拿来的礼推了推。那家仆便将两份礼都一起放在了安之甫手边的桌上。

    “钱老爷。”安之甫急得脸通红。

    钱裴摆了摆手,阻止他后头的话,道:“你先回去吧,且等我的消息。”言罢,对安之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钱家家仆赶紧过来,替安之甫拿好了礼盒,钱裴的管事也进了来,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这般境况,安之甫倒不好说什么了,他讪讪起身,行了两步,仍是不甘心,回头对钱裴道:“钱老爷,你我不久便是……”翁婿这词对着钱裴说怎么都颇觉怪异,安之甫改口道:“便是亲家了……”

    “正是,正是。”钱裴对安之甫微笑:“你我是一家人,安老爷请放心。”

    安之甫再一次无话可说,张了张嘴,拱拱手施了礼,回去了。

    回到家中,安之甫愁眉不展。自家酒楼的掌柜来府里报那几位外地商客在酒楼里用餐不付账,还大声嚷嚷安之甫欠货不给毁约谋财之事,他们不好报官,还问安之甫如何办。安之甫顿时火冒三丈,如何办?他能如何办?他将掌柜痛斥一顿,骂走了。越想越是气,晚饭也吃不下,夜里睡不着。安之甫仔细琢磨着钱裴的意思,退礼之事,钱裴可是从未干过的,就算这事不成,为何连他的礼也退了?那意思是他没本事办成,还是他不想费工夫去办?

    日子一晃,数日又过去了。安之甫苦等钱裴的消息,无果。找了友人去找探钱裴的意思,友人回来道:“钱老爷说正为你这事走动,让你莫急。我瞧着他的意思,确是会为你想法子的。你再等等。”

    安之甫没法子,不敢再登门催促。他等啊等,没等到钱裴,却是等来了刘德利的招呼。商舶司丞刘德利将安之甫唤了去,开口便是将他一顿训斥,责问他这是何意?与他说过了如今这些货不是他商舶司有意刁难,实在是太守大人有令,他们下面为官办事的只得依令而行。

    “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对南秦之挑衅切不可退让,务当以牙还牙给足教训。这关口上,你还惦记着你的那些货。未曾打仗便是好的了。”

    安之甫吓了一跳:“刘大人的意思,难道我们大萧要与南秦开战了?”

    “那倒是没有。哪这么容易开战。南秦他们敢!龙大将军在这儿呢!”刘德利话头一转,“这事确是不好办,就算你找了钱老爷出来,我也不好松这道关。要是被太守大人知道了,我的乌纱帽可不保。你呢,也莫再吵吵了,钱老爷还道要去找太守大人。你想想,你这事是多重要?比南秦在我们大萧境内犯事还重要?钱老爷虽说是太守大人的恩师,但太守大人也不可能卖他这个面子。到时出了事,太守大人不会找钱老爷的麻烦,但难道不会找你麻烦吗?你自己掂量掂量。如今南秦那头已派了使节过来谈判,这节骨眼上,你且别胡闹,等着吧。”

    安之甫听得心里又是惶然又是心痛,既怕得罪官府又心疼他的钱银。他谢过刘德利,回去打探消息去了。

    南秦确是派了使节过来,关闭边贸关市对他们的影响眼下虽算不得巨大,但若不解决,下一步怕是会连铁石果蔬种子等官方贸易货品也全被禁止,届时便不是物资匮乏如此简单,想来便是要开战了。南秦使节过来递上文书,表示要面见大萧皇帝,陈情解禁。

    太守姚昆召集众官员商议此事。先前给皇上递上奏折已有一月,想来驿差快马赶路,折子已到皇上手里,但皇上旨意如何还未可知,南秦使节之事若处理不当,怕是会有违圣意。

    众官员议论纷纷,主薄江鸿青最是了解姚昆的心思,他提议先拒了南秦使节的要求,待等到皇上圣旨再做定夺。福安县县令钱世新也道,皇上派得龙大将军来此,意思已是相当明确。皇上对南秦做乱甚是戒备,做好了抗敌入侵的准备。如今南秦烧我马场、杀我百姓,还任由其使节堂而皇之地上京面圣,太守大人的颜面何存,皇上颜面何存?皇上为此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其他官员觉得甚有道理,可也有人忧心,此前那些事虽都疑心是南秦所为,但全都没有实证,若是如此便遣返南秦使节,惹恼了对方,迫使两国交战,这是否不妥?若皇上届时怪罪战事由平南郡不当处置造成,那太守大人岂不是冤得很。

    姚昆皱了眉头,横竖都是怕皇上怪罪。郡丞夏舟道:“不如请了龙将军来,听听他的意思?”大将军比太守大人官大一级,若最后真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将军的责任了。

    主薄江鸿青附议:“对的,这事关乎军情,还是请将军来一同商议商议。”

    姚昆心里是有些不愿。要说如今局势,许多事何为军务何为地方事务还真是说不太清,使节到访,该是他太守处置的事务,但后果却又涉及交战危机……龙大行事可是有瞒着他的,这他心里有数。他曾暗示着相问,龙大竟也不给面子,半点风声不露,明摆着扯开话题,当他好唬弄吗?姚昆不好再问,但他也不愿事事被龙大插手,这显得他这一郡之首官威无存。

    姚昆思虑片刻,终还是觉得这事若惹祸端,还是由龙大来背的好。

    龙大其实早已知晓南秦使节到访,他也正等着消息。姚昆来请,他便去了。到了那儿并不计较姚昆先前疏忽他一事,反而很有架势地四平八稳一坐,将南秦使节唤了上来。

    龙大道:“你们来此之意,我与太守大人都清楚了。只是近来我们两国诸多事务纠葛,若是不解决清楚,怕是你到了京城也不得皇上召见。这般吧,你将你们南秦在平南郡内安插的细作名单交出来,太守大人立时解除关贸禁令,并上禀皇上,派人护送你们入京面圣,如何?”

    一屋子人呆愣。交出名单?居然还能用这招?!

    ☆、第13章 (修订)

    第13章

    南秦使节脸都要绿了。噎了半天勉强回话:“龙大将军明察,我们南秦可从未往贵国派过细作。”

    龙大道:“那就难办了。如此我与太守大人如何让你面见皇上?皇上问我们那些纠纷未曾了结为何让人来见,你说说,我们该如何答?”

    南秦使节张了张嘴,他想去见大萧皇帝不就是为了解释这些事解除两国误会嘛,这不是很好答的事?南秦使节咬了咬牙,把这话说了。

    龙大看了一眼太守姚昆,严肃问:“你都没与我们解释清楚,怎地去与皇上解释呢?”

    南秦使节语塞。

    “这般吧,你回去,与你们南秦皇好好商量商量,我也用不着你们全部细作的名字,给我两个便好。我有得交差,自然才好让你们入京面圣。”

    南秦使节面黑如炭,大萧国的大将军,这般无赖吗?!交出两个与交出全部有何区别?

    使节拂袖而去。姚昆与江鸿青、钱世新等人互视一眼,心里暗想这龙大将军还真是个狡猾的。这般一来,既试探了对方是否有细作,又撇清了关系,并非拒绝对方入京,只是对方不愿配合罢了。

    姚昆心中计较,悄声问龙大:“龙将军是否确认南秦在我平南郡安插了细作?”

    龙大环视一圈,看了看屋内各官员,也轻声回道:“他们没安插细作那才是怪事。”

    “可有何线索?”

    “近来城内有宵小趁盗贼之乱屡屡犯案,边贸之事涉及方方面面影响,太守大人事务繁忙,还是专心处置那些。至于细作及军务之事,便由我来办吧。”

    姚昆被龙大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竟也反驳不得。

    龙大走后,钱世新走至姚昆身边低声问:“大人,大人关闭边贸,可是与龙将军共施的诱敌之计?”

    姚昆未言声,这事他还没盘算好要不要掺上一脚。

    钱世新看了看他的脸色,却又道:“龙将军是未将大人放在眼里,还是不信任大人?”

    姚昆眉头微皱。

    安之甫这两日眼巴巴地等着消息,等到的却是南秦使节被驱离,谈判失败的结果。安之甫心沉到了谷底,失望之极。那批玉石货物怕是短时间内拿不回来了,甚至今后也不知会如何。他坐立不安,发愁那几个不依不饶的外郡客商该如何对付,又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付出去的银两,简直痛彻心扉。

    正痛心翻着账本,仆役来报,说是钱裴钱老爷求见。安之甫心一跳,慌忙亲自到大门处去接,钱裴突然来访,难不成是带着好消息的?

    可一看,安之甫的心都凉了。钱裴一脸严肃地随安之甫进了书房,也不坐下,茶也不喝,只来回走着。安之甫心惊胆颤,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正待问,钱裴却道:“你那事,我找着法子了。”

    安之甫一愣,大喜过望。“是何法子?”

    钱裴摇头:“这没法与你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事风险极大,出半点差错,可不是损失钱银那般简单,怕是要被判个通敌卖国之罪,性命不保。”

    安之甫张了张嘴,惊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挤出一句来:“那,那究竟是何法子?钱老爷不与我说明白,我如何知道当不当冒这险。”

    钱裴眼一瞪,喝道:“这险是你担的吗?是我!出了差子,这事可是担当在我的头上!我自己便罢了,还会连累我儿,他福安县县令做得好好的,百姓爱戴,前程似锦,若是他知晓我居然有这主意……”他说到这一顿,抿紧了嘴,脸色更难看了。

    安之甫心里简直七上八下。听起来事情似乎真的能办,只是有风险。安之甫的脑子转着,钱裴这人他是知道的,人脉通达,手腕颇多,太守大人当年也是靠他提携,如今也许他真有法子办成这事。

    有风险,会是什么风险?

    安之甫小心问:“钱老爷,你看,我们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这儿也没外人,一家人,有什么凶险还不是一起承担嘛。你莫与我见外,这事真的只能靠钱老爷了,你且与我说说,这事究竟能如何办?是何风险?我们一同商议商议。”

    钱裴没说话,似在思索。而后他看了看安之甫,道:“这事如何办,真不能与你说。知道的人越少,成事的可能性就越大,惹上麻烦的机会就越小。”

    “是,是。”安之甫陪着笑脸。只要他愿把事情帮他办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法子不能与我说便不说吧。只是钱老爷你放心,风险之事,做什么都会有的。我们是一家人,自然共同承担,你看需要我做什么,直管吩咐便是。”

    钱裴看着安之甫,忽然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事还是算了,我也无甚把握。”说完,竟是扭头便走。

    安之甫大惊失色,一路追到府门口,百般挽留:“钱老爷,万事好商议,万事好商议啊。”

    钱裴停也不停,上了轿后却似又思索了片刻,对安之甫道:“我再想想吧。”言罢,轿帘放下,起轿。

    安之甫呆立半晌,忽地回过神来,唤来一仆役赶紧跟上,“瞧瞧钱老爷是回福安县去,还是留在中兰城的府里。”仆役赶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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