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走逛逛,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了裕福客栈,还未到跟前,翁锐倒真是被眼前这阵势有点惊住了。
    裕福客栈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位就是刚才和他们打架的那位雩公子,另一位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整齐的穿戴却难掩一张略带沧桑的脸,一把剑抱在胸前,轻风微微掀动飘落的衣带,像是一尊塑像,纹丝不动,气定神闲。
    在他们俩周围,远远地围着不少人,很多人只是偷偷的指点,连句大声都不敢出。客栈的店家慌里慌张的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应对,店小二则干脆躲进店里,偷偷的往外瞄着。
    “哟,你们俩还敢回来呀,”那位雩公子一看翁锐他们回来了,即刻上前一步道:“我还以为你们逃走了呢?”
    “哼!”看这架势翁锐就明白了情况,冷哼一声道:“又不是我在大街上欺凌别人,为什么要逃走?”
    “你少嘴硬,”雩公子指着他道:“我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
    “他是你找来的帮手?”翁锐问道。
    “不是,”中年男子也不理雩公子:“我听说汉中城里出现了一位少年英雄,身手不错,就想来会会。”
    “哈哈哈,哪里有什么少年英雄,我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翁锐笑道:“听说都尉府里有位很厉害的师爷,想必就是您了?”
    “这师爷谈不上,”中年男子道:“我与雩都尉有旧,暂住在他那里,顺便给雩公子教点功夫。”看来这位是不想把自己和这一家人扯得太近。
    “这么说,您这次来不是给这位雩公子找场子的?”翁锐故意道。
    “不是,”中年男子道:“就是想找你切磋一下。”
    打架就打架,还说的这么客气,翁锐有点不太适应,他不想再与他纠缠,就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您说怎么个切磋法?”
    “你年轻,我让你三招,”中年男子道:“你先出手吧。”
    别看这位中年男子其貌不扬,内心还是有点高傲的,抹不过情面要为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出面,但也要展示一下他的清高,但对翁锐来说就是一种挑衅了。
    翁锐示意朱玉退到店内,自己抽剑在手,慢慢拉开一个架势,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你不是要让我三招吗,我就看看你怎么让?
    中年男子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那位雩公子就站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脸上一脸得意,似乎马上就会看到一场蹂躏对方的好戏,猛然间却见翁锐手中的剑一晃,直挺挺的朝自己刺来,吓得大叫一声马上朝后躲,他的速度哪里比得过翁锐,翁锐的剑尖瞬间已经到了他的咽喉,中年男子再也站不住了,身形晃动,大喝一声“你干什么”,一道剑光闪过,直接封向翁锐的剑,但没等两剑相触,翁锐已经扯剑转身,从中年男子的剑下飘过,长剑一横继续削向雩公子。
    刚才是远距离攻击,中年男子还有足够的观察时间,但这次就是一转身一挥剑的事,近身攻击,比刚才更加凶险,他已经顾不上刚才说让三招的话了,大喝一声直刺翁锐肋下空门,翁锐似乎早就料到此招,等中年男子的剑刺过来的时候,他的腰身骤然一扭,闪身躲过,手中的剑也只是在雩公子的脖子跟前晃过一道剑影,并没有真的削下去,就这一下也把雩公子吓得够呛,往后一退没踏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但翁锐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身子一矮,贴地飘动,顺着雩公子倒地的方向顺手一撩,剑尖直指裆部的宝贝,雩公子吓得大叫,中年男子也是一身冷汗,这个距离他怎么着也来不及挡了,真出问题他这个面子可就丢大了,只得大喝一声:“住手!”
    你还别说,翁锐还真听话,见中年男子没有再进招,听到“住手”也就真的住了手,只是用剑尖轻轻的拍了拍雩公子的小东西,笑吟吟的直起身来,看着中年男子。
    这架打得有点奇怪,中年男子说要让三招,翁锐倒是进了三招,但一招也没有攻向中年男子,倒是他为了救那位雩公子,连连攻向翁锐,而翁锐对他却没有还手,要是忽略掉翁锐向雩公子出手,看起来好像是他在让着中年男子一样。
    看着已经尿湿裤子,狼狈逃走的雩公子,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看着笑而不语的翁锐他又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翁锐并没有想拿雩公子怎么样,但就凭这份机警嬗变也很是了不起,有资格和他一战,不由心中生起一丝敬意。
    但敬意归敬意,傲气依然在,刚才让三招的话确实有点唐突,翁锐的这点恶作剧也算扯平了,现在是该平等切磋了,左腿斜着后撤半步,手中的剑慢慢架起,气势十足,算是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
    对翁锐来说,刚才虽然听着让三招的话有点不爽,闹也闹过了,对方刚才这几招虽出于仓促之间,但也确有过人之处,翁锐这时也不再犹豫,暴涨两步,一招“分天式”带着雷霆之力当空劈下,率先出手,也算是给对方给足了面子。
    两人这次真的一交手,这才真的认识到都小看了对方。
    中年男子看翁锐不过十七八岁,力气还没长全,就算跟名师学过想来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可一伸手才知道,这个孩子内力浑厚,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程度,而且他的道家剑法古拙大气,透着一股子大道之韵,看似没有那种咄咄逼人利招剑芒,但却像浪涛涌动层层叠加,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并且这种压力中充满了灵性,充满了变化,遇强不弱,遇弱则刚,似乎有种剑道初成的感觉。
    对翁锐来说,自从悟得“混沌初开”,剑法虽还是原来的剑法,但却不再拘泥,越来越能放松自己的身心,让内息可以和外界的刺激与变化相互感应,调动起原来剑法中所蕴含的威力,这一点他在和天灵子动手时就感觉到了。但在和中年男子动手的过程中,翁锐感受到了比比和天灵子动手时更大的压力,这人比他印象中的天灵子厉害多了,不仅是招数的狠辣和变化,更是力量和速度,而这一切还不断地在加强,数十招一过,他感觉自己的潜力在被一点点的挤压出来,他几乎再无法保持自己所喜欢的那个状态,身上的破绽正渐渐地显露出来,此时那中年男子手上的剑就真成了要命的利器。
    当翁锐有了这种感觉,有了这点顾虑,他身上那股子浑然天成的气韵就减轻了很多,看似速度力量都在加强,但变化和应对却有了涩滞之感,这一变化虽说微小,但在高手对决之时却是致命的,一道剑光闪过,翁锐的衣服已经被挑破一道口子,他脸一热,心一横,顿时内息暴涨,手中剑的反击力道更强,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对方的剑更强更快,他并没有把中年男子的剑逼回去,反而肩上又中一剑,并且破皮见血,这下更加刺激了他,越发显得焦躁,剑上的灵性丢失就越多,没过多久就又一次陷入被吊打的轮回。
    翁锐忽生一丝绝望,其实他对自己近期的进镜很是自信,特别是和天灵子打平以及和玄一师兄交手之后,他明确感受到了自己功夫的成长,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师父解困,他也很想有潇洒仗剑走天涯的感觉,但这挫折似乎来得太快,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迅速埋没,使他再次回到了从前。
    但翁锐也有自己的强项,那就是已经被吊打过无数遍,这种感觉虽不喜欢但他却已经熟悉,到了这个时候很多的小心思,比如荣耀、面子、侥幸、不服等等,都会化作泡影,倒会还他一个纯真的自己。欲望可以放松,精神是不能放下的,剑是不能随便放下的,退路是没有的,扛还是要死扛的,但他可以放空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这样做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自己被打死,另一个结果是自己只要不死,就可以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打斗还在继续,似乎比前面更加激烈,翁锐身上的伤还在增加,但放空后的翁锐身上的灵性似乎又回来了一些,“道法自然,以无法为法,也许就没有什么破不破的了”,玉虚真人的话如犹在耳,师父天枢子“以不教为教”让他和卫青随便乱打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使他的想法越来越少,思绪逐渐陷入混沌,婴孩般的心态再次浮现,没有选择,没有刻意的判断,浮现在脑中的是什么招就使什么招,他学过的和没学过的,自己的或者是卫青的,玄一师兄的或者是天灵子的,还有中年男子使过的招数,他统统都不在乎,逮着什么就是什么。画风这么一变,倒是中年男子忽然有点不太适应,被翁锐一招差点被扫了面门,紧跟着两招竟然挑破了他的衣襟,他心下一惊,猛攻一招把翁锐逼退半步,急速跃起跳出圈外,翁锐一招走空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认识天灵子?”中年男子道。
    “是。”翁锐感到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是他教你的剑法?”中年男子到道。
    “没有,他只是像你一样打了我几顿,”翁锐看了一眼浑身被挑破的衣衫和斑斑血迹道:“你也和他打过?”
    “就算是吧,”中年男子更加惊奇道:“你是说他打了你,你就学会了他的剑法?”
    “没有完全学会,只是几招。”翁锐歉然道。
    “是了,你刚才的招数中除了他的几招剑法,还有我的几招剑法,”中年男子似乎想通了一点,点头道:“不简单,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派的高徒?”
    “我叫翁锐,门派吗…我现在还没有。”翁锐倒也老实。
    “呵呵,”中年男子轻笑一声道:“有就有,怎么是现在还没有?”
    “有人教我,但却没有人叫我入门,可不就没有吗,”翁锐道:“那你是谁?”你问了我我也得知道你,这样才算公平。
    “我和你一样,也是无门无派,”中年人道:“在下蔺莫伊。”
    “什么?你是蔺莫伊?江湖十大剑士的灵虚剑士蔺莫伊?”这回该翁锐惊奇了。
    “那是江湖人谬赞,江湖能人多了,我算不了什么。”蔺莫伊道。
    “不不不,蔺大侠,”翁锐激动道:“你可是我最敬仰的剑士,您的侠义故事……”
    “好啦,不说这个,”蔺莫伊显然不想谈他的过去:“你这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实属不易。”
    “您就不要夸我了,”翁锐虽说狼狈但却依旧兴奋道:“我心中有数,要不是您手下留情,我可能早就挂了。”
    “你确实不错,刚才挑破我衣衫的两招就有点匪夷所思,”蔺莫伊道:“你如果能补上你剑法中的破绽,你也可以成为一流的剑士了,临阵也就不会受这么多伤了。”
    “我知道,每一处伤都是一个破绽,”翁锐长揖到底:“翁锐谢过蔺大侠指点。”
    “哈哈哈,好说,”蔺莫伊道:“翁兄弟,你悟性很好,假以时日,你一定能超过我。”
    “蔺大侠过奖,以后有机会定再向您请教。”翁锐客气道。
    “那就说好了,十年之后我们再战一场,哈哈哈!”在大笑声中蔺莫伊已经转身离去,把一个浑身褴褛的翁锐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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