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麓山。
    东南山脚,落风坳。
    每年这个时候,大雪总会如约而至,一晚的瓢泼洋洒,席卷披盖着清冷白衣的小山村在山脚下显得格外静谧。
    暖人的晨光披拂,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早晨。
    在村子的尽头有一株新栽不久的槐树苗子,这是从村头那颗老槐树上截取下来的嫩枝,青翠娇嫩的扎根在一间院子旁。
    这是一座由黄泥和碎石混合砌成的青黄色院落,与村子距离也只有百来步的距离,与周围错落有致的屋子对比显得有些单调。
    房顶已经盖满了积雪,屋檐边堆积得厚实的积雪滑落下来,露出屋檐边几块青色的瓦砾,清晨的阳光正一点点驱除黑夜的寒意,一切都似乎还沉睡在暖人的被褥里。
    突兀的,从那间青黄色的院落中传来一声撕裂的嚎叫,之后戛然而止。
    院中,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半跪着身子,微微喘着粗气,随后站起来,放下了手中两指半宽的剔骨刀。
    “呼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久了。”
    少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出了一口气,阳光斑驳的洒在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张清爽而干净的面庞,“不过还好,总算不用像前一世体弱多病。”
    “怎样,小子,今晚弄什么好吃的孝敬孝敬我老头子。”
    这时从屋里传出了一个苍老而略显浑浊的声音,随后就见一个老汉掀开棉布帘子,走到院子中的一张老旧的藤椅旁躺下,就着冬日里舒服的晨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说话时扯着大嗓门,露出满口的黄牙。
    “您老稍等,今晚就给你弄个烂炖狍子肉。”
    少年跺了跺脚下的廉价牛皮靴子,揉揉发麻的双腿,见这老汉模样,只好耸耸肩,无奈道。
    少年名叫宁七,在他十岁时就被老汉收养,所以就认了这个便宜爷爷,宁七也不知道老汉全名是什么,老汉没告诉他,宁七也没问,不过村里人都叫他李老头,宁七也跟着这样叫了。
    不过说起他自己的名字,在他小的时候问过他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不过他父亲告诉他,只因他是他们家第七代单传,所以才单取一个“七”字。
    这让知情的李老头不时会拿这事调侃宁七,是不是他以后的子嗣要取一个“八”字,那怎么想怎么怪异。
    李老头听闻今晚伙食不错,“嘿嘿”笑了两声,挤得脸上的抬头纹跟青麓山脚下的沟壑一样清晰可见,整个人虽说眉毛头发都已灰白,但脸膛仍是紫红色的,显得神采奕奕,显然被宁七孝敬得不错。
    宁七轻吸了口气,重新拿起石磨旁的剔骨刀,看了下地上的狍子,这狍子是宁七在青麓山外围打猎时碰见的,当时这狍子已被冻得奄奄一息,没想到碰见了宁七,正好便宜了他。
    只不过宁七在院中要解决它时,这垂死的狍子反倒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宁七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看着地上渐渐冷去的尸体,宁七长叹了口气,随后蹲下,一手按在狍子头上,一手放在胸前,捏了几个怪异手势,眼睛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李老头对于宁七的习惯见怪不怪,眼白一翻,玩心大起,同样学着做了几个手势,嘴里叨叨起来“四大开朗,天地为常,玄水澡秽,辟除不祥,双皇守门,七真卫房拔一切业障根本得净土,助成往生之志”
    故意絮叨的怪异语调念叨一阵后,李老头李老头对着宁七挤眉弄眼,一副贱笑模样。
    “嘿嘿,小子,我学得怎样,这什么安魂咒念的,貌似你怎么跟村里那些老太婆一样神神鬼鬼的,你不会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了吧,我老头子还等着你娶媳妇呢!”
    “这咒法不知是那孙大娘从哪里搞来的,当初你非要缠着那老太婆教你这个,现在你念起这个,再学个跳大神,都可以弄个驱鬼做法的道士当当了。”
    听到李老头的调侃,宁七也觉得有些好笑,当时少年心性,觉得这个咒法念起来很押韵,很有趣,还被孙大娘忽悠成小山村的习俗,等到他稍微懂事时发现这个习惯已经改不了了。
    安魂咒法整篇原文下来,大意是驱除怨念,灵魂得到安息的意思,不过有没有效果,也没法验证。
    所以宁七只好勉为其难将其当做有这效用了,其次,好歹也是对食物的一种尊重嘛!
    祈祷完毕,不理会李老头的唠叨,旁边的李老头见此也不意外,顾自得意。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稚嫩的嬉戏声。
    刚下完大雪的天气,显得格外晴朗,这时候就是村中孩童最为撒泼的阶段,不用大人们严声厉喝,都似约定好的一样早早地钻出了被子。
    厚实的棉袄将他们包裹的似小粽子一样,积雪堆积得能把他们的小腿陷住,颇为艰难的“跋涉”之后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激动的欢乐。
    “李老头,不知羞,
    老来春,没婆娘;
    缘愁似个长啊,头发掉光光,
    哦,掉光光!”
    在孩子们假装正经的声音下,几声富有节奏感和韵律的打油诗绕过院门飘了进来。
    “你们这群兔崽子,够了!”
    李老头再也忍不住,扒着门一声咆哮,顿时把这群顽童吓得一顿慌张,脚步乱窜之下,眨眼消失在村中角落里。
    走回院落,看见宁七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李老头双眼一瞪,一脸严肃道“臭小子,笑什么,不就是半年前偷偷拿了你一坛酒,至于编排我老头子吗,那么小心眼,现在我一出去,你看看村里的女人看我的眼神。”
    “空有一番读书人的气质,张口吐不出一句好诗来,哼!”
    宁七家里祖上据说出过一个秀才,家中长辈一只想宁七重回祖上荣光,没想到宁七读书人学问学了三分,剩下七分就是和李老头学会了张口胡诌,尤其是磕碜人方面。
    “你终于承认那坛酒是你偷的了,老头子!”
    李老头还兀自在那一嘴吐沫星子飞溅,忽闻此话,看到宁七眼中的揶揄之色,一脸讪讪地说“不就是一坛酒嘛,反正你都要拿来孝敬我老头子,早喝晚喝还不都一样,嘿嘿嘿”
    话音一落,急忙从一旁溜向屋子,伴随“砰”的一声急促关门声,宁七只好回过头来,一脸叹服着老头子的无赖性子。
    宁七紧了紧手中的剔骨刀,把狍子翻过来,按住前胸,用剔骨刀比了比狍子的胸口后端,手腕微微发力,刀尖就扎了进去,随后往后一拉,如滚刀入油,顺畅地划拉开了一个口子。
    把内脏清理出来后,宁七两手稍一发力,将切口与后肢相连的皮肤肌肉分离,剔骨刀好似在皮毛上闪过,就见狍子各处膝关节的筋肉与骨头干脆地脱离开。
    随后左手捏紧狍子的尾部,右手捏住尾椎骨,五指发力,劲道涌入,那原本黏连着筋肉的脊柱“哗啦”一下子拉出,净白完整,竟是丝毫不损。
    轻出口气,终于完整剥离出一张狍子皮,宁七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多的汗液。
    手抚过腰间,一把一指宽的厨刀骤然出现在手中,刀尖划过狍子腰身,就见一整块腰排肉干净利落地分离了出来,刀身反射的亮光如流水般在指尖飞快地跳动,迅速地切割着整只狍子。
    刀锋与案板碰撞出火花,袅袅炊烟自瓦片中弥漫开来,给积雪都添上了一抹暖意。
    趁着锅中肉食炖煮的空闲,宁七在院中打起了一套拳法,活动身子。
    屋中门帘不知何时掀起,露出了李老头那个偷偷摸摸的脑袋,不过宁七突兀响起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老头子不用看了,想要偷吃也要过上个把时辰呢。”
    “谁说要偷吃了!我只是来看看火候的”
    李老头缩了缩脑袋,满嘴的嘀咕,心虚地看向院中的少年,在晨曦的照耀下瘦弱的身体却充满了活力,顿时满脸的嫉妒之色。
    宁七面容普通,随着年龄的增长,脸上淡淡的线条棱角给却是给这朴实的五官增添了些许清秀,算不上俊俏,但看久了也不会让人感到厌烦,怪不得村中下到十四五岁,上到四十七八的妇人,一个比一个眼神冒光。
    李老头每次和宁七出去,看到村里的女人全围着这小子转,只能仰起头,一脸不屑和不甘,只能嫉妒道
    “真是不知羞耻,鼠目寸光,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年轻时英俊伟岸的样子,这小子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稀奇的。”
    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男人大都是粗糙黝黑的样子,宁七一个少年虽然长得普通,也算不上白净,但他样貌也不惹人厌,况且宁七如此年纪就能进山打猎赚取家用了。
    在村里,有能力的人自然是抢手的,宁七比那些还只能跟在自家长辈后面转悠的小辈无疑是强太多了,谁不想跟他成为一家子啊!
    即使宁七没有这想法,也比旁边七老八十的李老头受欢迎的多所以,李老头已经很久不跟宁七一起出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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