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他扬起一抹极温柔的笑来,柔声回道:“好,我娶你。今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路瑶开心地抱住他,盛北樾也抬手回抱,可望向前方的眼神却散发着格外冰凉的寒光。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屋顶上一片漆黑之下,文山听见了他们所谈论的一切。
    翌日,正是盛北樾接替长老之位的日子。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一个黑影悄然潜入盛北樾的屋子,他慢慢摸索到床边,抽出自己的佩剑,对着那个鼓起的被褥便狠狠刺了下去。
    被子里的人抽搐了两下便没了生气,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淌到地上。
    黑影扬起得逞的笑容,将被子掀开,却在看清里面情形的刹那,笑容僵在了脸上。
    床上躺着的并不是盛北樾,而是只穿着一件肚兜的路瑶。
    黑影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盛北樾的算计,转身便欲逃走,可没想到刚好在门口碰上了回屋的盛北樾,于是两人便展开了一场交战。
    盛北樾自然是打不过他的,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拿下他,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将声响闹大,引来其他的弟子一起拿下他,如此一来,这些人便都成了证明他盛北樾无辜的证人。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两人打斗没多久,声响便引来了其他弟子,众人一起合伙将黑衣人拿下。
    盛北樾当着所有人的面,扯下了他的面巾。
    面容暴露的那一刻,大家均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盛北樾房中行凶杀人的人,竟是他们一向敬仰的文山师兄。
    第45章 ……
    五长老得知自己女儿死讯时, 一万个不敢相信,可直到亲眼看见女儿已经开始发硬的尸体,两鬓斑白的老人顿时哭得泣不成声。
    万万没想到, 最终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文山被宗主关在了地牢里,他坚称盛北樾曾在第三次比武时给他下毒陷害他, 但由于先前五长老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体, 并无任何异样,因此宗主便认为是文山死到临头想拉盛北樾同归于尽, 宗内上下并无一人讲他的话当真。
    而五长老也因为女儿的死大受打击,从此躺在床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谁也不知, 死后的路瑶魂魄并未散去,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一夜之间老去,身体越发虚弱,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盛北樾曾来看过五长老两次, 路瑶见到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剥皮饮血,然而自己却是一个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纵使对他恨意滔天, 也并不能将他如何。
    不久之后,听说文山在狱中自杀了, 自杀前喊着盛北樾的名字,说是哪怕堕入十八层地狱, 他也会爬出来找他报仇,而后便咬舌自尽了。
    不知为何,路瑶没有见过文山的魂魄,或许是被鬼差给强行带走了吧。
    再后来,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五长老突然在睡梦中睁开双眼, 嘴里喃喃着:“瑶瑶…瑶瑶…”
    路瑶明知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却仍是回应着他:“爹,女儿在这呢。”
    五长老望着房顶的视线缓缓右移,落在一片空气里,然后聚焦。
    那里是路遥的脸。
    “瑶瑶。”他依旧喃喃着:“是你吗?”
    路瑶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下落,“爹,是我,是我在这儿。女儿对不起你,女儿害苦了你啊爹。”
    五长老艰难地抬起手,对着空气做着擦拭动作,随即微微笑道:“你永远是爹爹的好女儿,爹爹…永远为…为你骄傲。”
    右手无力地垂下去,五长老带着微笑,渐渐闭上了双眼。
    “爹——”
    路瑶撕心裂肺的痛哭着,却无法触碰到他一分一毫。
    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灵魂化作一颗发光的小球,从他身体里漂浮而出,在她面前停留一瞬后飞出门外。
    她追了出去,只见那小球咻的一下便飞去了天上,再也看不见一点儿影子。
    他的父亲生前行医救人无数,功德无量,死后无需经过地府核查与惩罚,可以直接投胎,并且下辈子功成名就,儿孙满堂,幸福一生。
    这算是陆瑶唯一一点慰藉了。
    文山死了,父亲也死了,盛北樾成功坐上了聚仙宗新任长老之位。
    路瑶从未这么恨过,就好像心中有一片汹涌翻腾的大海,叫嚣着要吞掉这世间的一切。
    她无法让这片大海消停下来,于是她干脆借用这片大海给自己的力量,以怨气作为武器,以自己永世不得轮回为代价,让自己的力量暴涨,而后拼死与鬼王一战,最终坐上了那高位。
    这便是路瑶与盛北樾之间的往事。
    讲述完,路瑶看向十七,问道:“现在,你还愿意帮我吗?”
    十七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许冷漠,“若世事真如你所说,那么我依然会揭穿盛长老的真面目,但不是为了帮你,你不值得我帮。”
    路瑶轻笑了声,“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的确不值得你帮。不过,盛北樾所做之事比我更加罪大恶极,若是他能安然无恙活在这世上享尽名与利,那我就是举全鬼界之力攻上聚仙宗也在所不惜。”
    “他会受到惩罚的,至于你…也不全是受害者。恶不分大小,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希望事情解决之后,你也能对你有愧之人道歉,请求原谅。”
    说完,她转身扯了扯穆野的袖子,“我们走吧。”
    穆野将她抱起,正要转身离去,路瑶忽然在身后叫住她。
    只见她微微笑道:“谢谢你。”
    “不客气。”十七回了句,随后便同穆野一起回到了十八峰。
    穆野问她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她想了会儿,道:“此事有点难解决,若路瑶所说皆为事实,那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要让盛北樾自己承认当年所做之事。”
    “他不会承认的。”他道。
    “是啊,可是我们没有证据,那件事情又过去了那么久,现在再去找证据也不可能了。”
    文山死了,当年的五长老也死了,更没有一个证人目击盛北樾当年所做之事,现在他想怎么说都可以。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逼盛北樾自己承认。
    但是如何逼他呢,装鬼吓唬他吗?可盛北樾明显不怕鬼,而且他那个人心眼子多,头脑也聪明,不是轻易能上当的人。
    哎,这件事情属实有点难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穆野突然道。
    “什么办法?快跟我说说。”
    “想让他自己承认做过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困难,你可以让他做梦啊,在梦里承认不就行了。”
    十七不解:“做梦?”
    “没错,就是做梦。”
    他勾起唇,解释道:“制造出一个梦境,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而梦境的内容就是他当年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如果他不按照以前的经历来走,他就出不了这个梦境。”
    “还有这种方法?”十七面露欣喜,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大千世界什么术法没有?”
    “那我明日就去同宗主说。哎对了,这个梦境是大家都能看见的吗?”
    穆野犹豫了一瞬,面色有点严肃,“不过这个术法有些偏门,他们或许听过,但绝没有见过,你同他们说肯定不可能说是我来施法,那你想好怎么同他们解释没有?”
    他不提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到,现在这么一提,她也觉得有点难办。
    若是跟他们说是自己施法,那又怎么解释自己是何时学的,又是跟谁学的呢?她现在本身就已经背负着嫌疑了,若是再加上这么一条,嫌疑就更大了。
    十七叹了声气,“那怎么办呀?总不能任他去颠倒黑白吧?”
    “其实你要说是你自己施法也可以。”穆野走上前来,弯下腰与她对视,勾唇笑道:“你自己真的学会不就可以了?”
    “啊,会不会很难呀?”
    “嗯…也不算很难吧,反正我是一学就会了。”
    “……”
    十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犹豫片刻后,咬咬唇道:“那好吧,我学。”
    于是当天夜里,十七当真跟着穆野学那术法。只见小木屋里灵力凉了又熄,熄了又亮,直到天边探出太阳的脑袋时,小木屋里的动静这才停了下来。
    还好今日无课,十七在十八峰补了个眠后,晚上便去禀报宗主了。
    邬鸿卓将除盛北樾之外的人召集了起来,在五行殿中变出一面可以同步梦境的镜子。
    而十七则去了华清峰,趁着盛北樾睡着的时候对他施了法术,并且要留在那里一直维持梦境的运行。
    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五行殿的镜中,那是几十年前的聚仙宗。
    彼时五长老还活得好好的,正在给他的弟子们上课,其中便有年轻时的盛北樾和路瑶。
    午后阳光不燥,微风习习。
    路瑶一只手撑着头,正肆无忌惮地打着瞌睡,突然一只藤条打在她的课桌上。
    她猛地惊醒,四处张望,“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抬头望去,便是父亲严厉的表情,“路瑶,你起来说说,这题该如何回答?”
    她慢吞吞站起来,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额…应该…应该…”
    五长老背后的盛北樾转过身,拿着一张纸给她写了两个大字。
    路瑶看见,顿时双眸一亮,立刻答道:“净化!这题应该选净化系法术。”
    五长老神色缓和了些,又用藤条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叮嘱道:“下次别再打瞌睡了,好好修行,知道吗?”
    “是,弟子谨记。”
    无聊的课堂继续进行……
    下课后,路瑶上前自然地挽住盛北樾的胳膊,笑道:“北樾,还是你对我最好,要不是你,我又要被爹爹罚抄写了。”
    盛北樾也笑着,抬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呀,昨晚又做什么去了?”
    “嗐,都怪红儿,她昨晚非要拉我去她房间里打叶子牌,你说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于是我们便打了一夜的叶子牌,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在课上打瞌睡。”
    “我看是你非要打叶子牌吧。”
    路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整日修行多没意思啊,北樾,晚上我们出去看星星吧?听说今晚有流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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