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段岭拿着藏宝图端详,问:“埋着什么?”

    “金银珠宝,足可敌国。”牧旷达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说,“料想赵奎早已为自己的谋反准备好了后路,一旦失败,便去发掘出藏宝,远走高飞,在西域弄个小地方,养十万八万私兵,当个小国的国主,也不失为一桩生计。”

    段岭再无疑问,收起藏宝图,牧旷达又朝他叮嘱道:“边令白自然是不会相信你的,单凭你自己,也不可能接触到他的核心机密,他的野心很大,但凭着你目前手头的条件,带着武独一起混进他军中,不是难事。”

    段岭瞬间就全明白了,身世、藏宝图,根本无关紧要,他所要做的,只是为武独争取时间而已。

    “我懂了。”段岭说,“一定不辱使命。”

    牧旷达满意点头,说:“接下来,便由武独你去当梁上君子。”

    “知道了。”武独答道。

    “先是窃取机密。”牧旷达说,“最好是能将他的账目、书信一并偷来,具体价值,你们两人商量,什么留,什么不可乱动,临走时,再将他除掉,有了证据,我方可安排与西凉谈判,边令白向来有反心,赵奎死后,再无人能制他,再留下去,未免夜长梦多,须得尽早解决。”

    武独点了点头,知道办成这件事,牧旷达一定不会薄待自己,正应了段岭那句“往上爬”,往上爬,却也不是容易的,这是他投靠牧旷达后的第一次行刺任务,也是一纸投名状,但他已没有选择。

    “如果他是无辜的呢?”段岭突然问了一句。

    武独登时色变。

    牧旷达却笑了起来,注视段岭。

    段岭知道这句话自己无论如何不该问,但他还是问了。

    “很好。”牧旷达缓缓点头,说,“若他是无辜的,你杀还是不杀?”

    牧旷达竟是把球又踢了回来,眼神里带着一股老谋深算的意味。

    段岭深吸一口气,正要回答时,牧旷达却自若道:“若他是无辜的,便由你权宜行事。”

    “是。”段岭落下心头大石。

    牧旷达始终看着段岭,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尽快回来。”牧旷达又说,“迁都后便是科举,不可荒废了学业。”

    段岭这才与武独起身告退。

    段岭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牧旷达算无遗策,最后他更强调了几次,务必造成边令白自然死亡的假象,这样朝廷方可派出武将,前去接管潼关下的军队,不至于再起动乱。

    “就算他是无辜的也得杀。”武独低声道。

    “我知道。”段岭说,“可你不会下手的,不是么?我也不会下手,能守边关的武将不多,只要他不叛,就不该滥杀。”

    说毕关上院门,回到房中,段岭又极小声朝武独说:“先拿这句话来堵他,一旦查不出什么,你就不必再缴这张投名状了。滥杀忠良,最后也会算到你的头上。”

    武独眉头深锁,侧头注视段岭,段岭恰好也在看他,两人眼里带着一种莫名的默契。

    “睡吧。”武独说,“早上就要赶路,莫要再想了。”

    段岭回到铺前,武独却说:“你睡我的床,连日下雨,地上太潮了。”

    段岭也不客气,爬上铺去睡,武独却在案前,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藏宝图。夜半时段岭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朝武独说:“你还不睡吗?”

    武独“嗯”了声,透着灯光,两指拈着藏宝图,翻来覆去地看那卷缂绸,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床来和衣而卧,躺在段岭身边,与他同被而眠。

    段岭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一脚架在武独腰间,侧身抱着他,自动靠上来,枕着他手臂,整个人近乎缠在他身上。

    武独:“……”

    武独推开他也不行,搂着他更奇怪,被一个少年这么抱着,有种异样的感觉,全身登时僵了。

    第58章 往事

    阳光明媚,初晨之时,郎俊侠匆匆离开皇宫,穿着一身褐色的布袍,如同寻常百姓般,混迹于市井之中。

    郎俊侠穿过西街,径自朝丞相府的僻院走去,他突然在巷外停下脚步,继而缓慢后退,退进了对街小巷口的阴影之中。

    对街上,停着一辆马车,段岭打着瞌睡,爬了几下爬不上去,武独不耐烦了,把他塞进车里,转身在街上买早饭吃。武独换了一身新袍子,显得很精神,背着他的剑匣,朝馄饨摊上的老板说话。

    “半斤鲜虾馅儿,半斤肉馅。”武独朝老板说,突然间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皱起眉头。

    郎俊侠再次退后些许,避开武独的视线,武独买了馄饨上车,仍揭开车帘朝外看。

    段岭睡得迷迷糊糊,刚起来便被武独粗鲁地抹了把脸,换上衣服,塞进车里继续睡。

    “有吃的?”段岭闻到食物香味马上醒了,接过筷子,拿着竹筒开始吃。

    吃完以后段岭又脑袋一歪,靠在武独身上,睡着了。

    “哎?”牧磬也刚睡醒,得知人去楼空,忙追出来,马车却已走远了。

    车夫赶着车,带着两人出了城,行驰在夏末秋初的官道上,两道树叶沙沙作响,一片青绿,林荫的影子在车上晃动,空气十分舒爽,武独便将车窗的帘子挂了起来,一脚踩在矮凳上,霸气十足地于车内榻上懒洋洋地坐着,手肘朝后搁。段岭则侧躺在榻上,枕着武独的大腿。

    蝉鸣不绝于耳,段岭翻了个身,被阳光照在脸上,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武独的身上一半洒着阳光,一半被外头树叶的光影点缀着,光点如同流星,沙沙沙地在他们身上飞过去。武独正在思考,他不吭声时,有种不明显的邪气,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谁也瞧不起。

    “醒了?”武独说。

    段岭打了个呵欠,坐起来,趴到窗前去看。

    “哇!”段岭为窗外的景色而惊呼。

    武独说:“别上蹿下跳。”

    能出来玩一趟还是很兴奋的,段岭趴在武独左半身上,越过他朝窗外看,车厢内的空间本就狭小,武独又不敢乱动,只得稍稍扶着他。上次来时是沿江州经剑门入川,并未走过通往汉中的这条路,只见沿途景色又有不同。

    一池静水,千里绿油油的麦田,中有一棵古树,天空如同水洗过的蓝,树上的蝉此起彼伏地叫着。一派野旷天低树的意味。

    车夫去用午饭,段岭便与武独在树下坐着,段岭此刻方真切地意识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中原江山的宏大美景。

    武独却有种莫名的惆怅,低头看着树下的泥土,用手指挖了些,再反复拍好。

    “有什么东西吗?”段岭好奇地看。

    “蝉蜕。”武独答道。

    武独找了些蝉蜕,用纸包着,车夫在官道上“啊啊”地喊,两人便动身回去,临走时,武独又转过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那棵树,段岭感觉到这里似乎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是什么地方?”段岭又问。

    “没什么。”武独答道,“走吧。”

    段岭总是对武独的过去很好奇,但武独却很少提及,仿佛告诉他太多是丢人的事。

    “喂,武独。”段岭手里拈着狗尾巴草,翻来覆去地看,自言自语道。

    武独:“?”

    两人坐在车里,离那棵树渐行渐远。

    段岭:“咱们刚刚坐的那棵树下面,死过人。”

    武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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