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谢母病逝,谢父战死,谢湛一人强撑着谢府,也从未短她吃喝,好好供着,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软言轻语,情意缠绵,替她解释七年无子原因化解流言……
    是她强求。
    理性分析一下,于情于理,总不能让一个被压着结了桩自己完全不喜欢婚事的人,整日笑面对方不是?
    说到底是她低估了谢湛的心肠硬度,以为天定的情劫,七年倾情相待,总能让他动点凡心。
    想想都蠢炸了。
    凡人尚且如此,后来入鬼窟做鬼将时,更不用说。
    她是和仙界掐得死去活来,可除了三百年前独闯玉宸殿那次外,她未再同谢湛起过任何正面交锋,更多和他手下仙界十殿斗得你来我往。
    没了交集,就更加谈不上伤了。
    雷劫过不去是她的错结下的苦果,她自认为作为一个成熟的厉鬼,要用于承认错误。
    现下有了重来机会,不仅要积极认错,还要及时修正:“是我求母亲逼你的,可说不上什么伤不伤。”
    喉咙间有些微痒,她不自禁咳嗽了声,断续接着道:“这婚事终归我太过儿戏。耽误了大公子……要不咱们定个合适的时间…和个离?”
    “……”
    他是来保住这段婚事的。
    怎么又让她扯回和离上了?
    第7章 我有去处
    谢湛今日似乎很闲。
    闲到他有那个时间披一身重甲,冰天雪地里同程安讲话。
    “为什么想和离。”
    他蹙起眉,纤长睫毛覆上一层霜,话很平,很沉,“离开谢府,你无处可去。”
    瞧他半晌,程安笑了。
    说起这段时间,哪怕谢母待她再好,她也一直觉得自己人生像片飘在空中的秋叶,飘无定所,最终挂在鬼界这张蜘蛛网上,才勉强有了安身之地。
    上辈子程安初入鬼界,起初确实对阴森血腥的各类妖鬼感到恐惧,可时间一长,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些,反倒觉得天上仙气飘飘清香阵阵闻得人想吐。
    有时候甚至她会坐在自己院子里,和鬼界另外两个护法斗嘴,偶然撸起袖子打一场,倒是快活。
    “这,大公子就别管了。”程安晃着秋千,笑道,“我是有去处的。”
    谢湛心底清楚她在指鬼界,眼睛微微眯起。
    鬼界本身就是极度残暴的代名词。
    鬼同常人不同,依靠吸食其他灵体修行,尤其自鬼王修祈出现以来,鬼界行事愈加肆无忌惮。
    他见识过鬼界深渊如养蛊般的鬼巢,在那里,千万只无辜生魂被迫交织一起厮杀,剩下的那一只,炼化成药丸供高阶厉鬼吸收。
    对她而言,这种地方,是去处?
    谢湛脸色渐渐沉下。
    他留在此处,无非不希望程安能安稳转世,不要再与鬼界牵扯,可如今她明明是人身,却当那里是容身之地?
    同流合污,自甘堕落。
    他想救她,但若她本身即是魔物,又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会同你和离。”
    果断落完话,谢湛面色已是严寒至极。
    程安没料到他拒绝得这么果断,脚下一滞,抬眸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两全其美?恐怕未必。”
    谢湛语调低沉,虽无起伏,却若有所指,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收敛情绪,摸着手上翠玉扳指,声音回了温:“你且留在谢府,不要多想,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你。”
    断人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话说到一半便被断开的程
    安心底低低啧了声。
    谢湛就是谢湛,昨夜今天的那点儿温存果然是她出了幻觉。
    这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和三百年前玉宸殿那一幕一毛一样!
    上辈子的种种怨怼屈辱渐渐浮现眼前。
    她心底不自禁发笑,心里竟无端生出几分火气。
    他谢湛可真是厉害,什么都看不上。
    世道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手到擒来掌中之物,连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也不过他这尊五行山下一粒平平无奇石子。
    “我好得很,不用你保。”
    因为压着火,程安话一字一顿蹦出来:“行,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碍事,我去找……”
    “母亲?劝你省省力气,她不会答应你。”谢湛知道程安想说什么,冷笑一声,又一次断了她的话茬。
    “……”
    这谢湛抽什么风!
    程安下一句话反驳为他这态度憋在嗓子眼,寒天雪地,她只听自己脑子嗡得一声,方才一股火直直窜上天灵盖。
    她不由得扯了扯唇角:“不是谢大公子,你既然不喜欢我,咱们好聚好散,岂不美哉。”
    “何须多言。”
    谢湛状若未闻,却道:“我既不会放你。何必白费功夫。有这争辩的时间,不如多看些书养养性子。如此不学无术,不谙世事,恐怕日后受人欺骗尚不自知。”
    话很绝,话落得丝毫不留情面。
    “……”
    程安让他这么一句话气得脑仁嗡疼,原先还在晃晃荡荡的秋千一时停下,手指捏得秋千绳发白。
    火气中,她一时间竟没顾得着回怼,只在心底暗暗骂一句人。
    ——谢湛有病。
    见程安不再说话,谢湛竟带着十分讽意地笑了声:“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模样,像极了留一个无理取闹小孩原地撒泼的家长。
    话落,他转身干脆离去,银靴在雪地里留下一行沉沉脚印。
    “……”
    这一下,程安连骂娘都骂不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冷静……
    冷静个屁!
    火气烧得她肺都快炸了。
    要是她现在是鬼,早就提鞭去干,哪里管得这么多!
    于是她一跃从秋千上跳下,踩在雪地差点没滑到,手脚划拉麻绳木木得痛,她这才后知后觉感
    到冻。
    指腹划下道伤,痛意从冻得发紫的手指蔓延,她却依旧怒喝道:“谢湛你站住!”
    银色身影如若未闻,脊背挺拔峻峭,迎着风雪,沉稳平静得继续朝前走。
    “……”
    ——好得很!
    程安本追去拦他,可刚迈出脚,心底一沉,又觉得没有必要。
    冒冒失失,莽莽撞撞,没一点儿身为鬼的尊严。
    追谢湛理论?他值个屁!
    她做什么,会什么,又需要他知道?
    这般想,火气一点点从天灵盖上散掉。
    程安幽幽坐回秋千上。
    如今,她在谢湛身上,已经没任何东西。
    她不过是想结束这场婚事,少一份同神君的姻缘,以保佑自己鬼途顺风顺水,渡劫顺利。
    谢湛不答应就不答应,这世上多得是和离的办法,多得是和离的人,顶多多费点周折,不值得生气。
    来日方长,她还有七年时间,他们……
    从,长,计,议。
    .
    谢湛入书房卸甲,萧武见他脸色不好,未敢多问。
    他只是低着眉满眼阿谀道:“大公子今儿可真是勤奋,这么早就去军里。”
    “有事。”
    谢湛换了一身青竹云纹袍,见他这么问,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声音平淡:“母亲来问?”
    “不不不,是小人好奇。”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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