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便瞧见那双摸起来应当手感很好的狐耳,在自己面前一晃一晃,抿了抿嘴,索性转过目光望向祁厌。
    灵器品阶再高,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自然就没了作用。
    长槊接连破开阻拦的山河幻象,祁厌只觉眉心一阵刺痛,通体冰凉,被月华长槊锁定逼近的瞬间,竟无法动弹躲闪。
    直到尖锐那端将要刺穿祁厌颅骨之际,一道威压四下蔓延。
    似水波纹荡漾开来的金光,瞬间和长槊碰撞。
    徐妧微微皱眉,风火双炁在她身前展开屏障,不受这两股力量碰撞后炸开的余威波及。
    一只金羽披身的雉妖虚影展开双翼,将祁厌护在身下。
    “凭你的修为,持着山河社稷鼓,在这一境天柱拖磨数日落得惨败,丢尽颜面,没用的东西。”
    祁厌低下脸,克制着难堪和不忿在面上显露出来。
    金羽雉妖冷斥一声,视线望向徐妧和她身侧的迟绥,不悦道:“太和宗,真是阴魂不散……”
    随后女子嗓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
    “欲杀我儿,自当是要为之付出代价。你们两个可得记好,若有太和宗修士敢踏足任一天柱的妖域半步,我定会让你们尸骨无存。”
    话音落下,金羽雉妖的虚影化作细碎金光,带走了祁厌,而羽衣少女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悄然不见。
    “嗤……”迟绥撑着源源不断的虚弱感,努力维持清醒,听到这话时扯了扯嘴角。
    徐妧闻声,视线偏向身侧。
    察觉到她的注视,迟绥解释道:“师姐,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
    徐妧淡声道:“无妨,这话的确有些可笑。”
    除去初入宗门的弟子,其他同门行事自有分寸,就算入妖域也多是做足了准备,除非金羽雉妖打算亲力亲为,冒着犯众怒的风险,去下境天柱猎杀太和宗弟子。
    这件事会禀报宗门知晓,但徐妧没对金羽雉妖的狠话太过担忧。
    徐妧更在意的是,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天命之子,究竟会是谁。
    此番布局,就已经让不少修士命丧于此。
    他是第一个,让徐妧真正动了杀心的天命之子,这也是为何先前她会问清楚系统的原因。
    为了成就奖励,放任此人挑起祸乱,她无法做到。
    纵然他有大气运加身,天道能容。
    但徐妧自问不能。
    沉思之际,忽闻沉声呵斥传来。
    “不知你可否解释一二,为何太和宗弟子,会是妖修!”
    说话之时,赵青从暗中动用了儒家神通,宛若教书先生责问学子,令被责问之人不由自主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快步踏空行来,神情严肃,冷厉眼神扫向一脸从容淡定的徐妧,亦将她扶着的迟绥笼罩其中。
    第33章 两极反转     “我不是妖!”迟绥抬眼……
    “我不是妖!”迟绥抬眼一字一句道:“若我是妖, 就不会让你们活着了,你说话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当真算得上是读书人?”
    流寇灭村, 是这世道对迟绥的不公。
    经徐妧携同门救下以后,迟绥不止一次在夜里惊醒。
    村民和亲人被利刃肆意屠戮的哀嚎痛呼,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有那些流寇脸上远比妖魔还要狰狞的神情。
    是徐妧说过的话,让迟绥在那段煎熬挣扎的时日,心底仇恨没有变得丑陋。
    迟绥对强大的渴望并不偏激, 亦不怨恨这世道不公。
    妖族传承对迟绥来说, 是可以让他保护在意之人的力量,而不是让他被这股力量左右一切。
    赵青从冷脸道:“这双狐耳难不成是你装饰所用?方才那妖族法相, 又是在场众人亲眼目睹,竟还敢狡辩自己不是妖族?”
    越发严厉训斥的语气,让赵青从身后的书院学子也紧张起来, 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迟绥却突然笑了,说道:“无论我是什么人, 也无需阁下在这指摘半句, 更何况, 我也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
    只要师姐信他, 其他人怎么想,又与他何干, 自然也不会受其言语影响。
    “你时人时妖, 两种血脉皆看不出破绽,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你入太和宗断然有所图谋。”赵青从冷声道:“太和宗地位崇然,岂容你这般心思不轨之人存在, 我为何不能问个清楚!”
    气氛因赵青从的逼问而显得剑拔弩张。
    徐妧将迟绥的脑袋推开些许,免得被绒绒狐耳干扰视线,淡声道。
    “赵夫子应当也看出想要的结果了,此事自有我宗门内的师长去决断,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请赵夫子莫要再逗弄后辈了。”
    赵青从看了她一眼,神情忽然微松,竟是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信他,但信太和宗,亦是信你有分寸。现在看来,此子心性倒不是那般偏激,观他此番变化,想必是机遇所致。”
    倘若迟绥心境受了影响,被他几句话逼出极端表现。
    即便徐妧在此,赵青从也不会有半点客气,定要先将迟绥拘役,而后由青崖书院监督太和宗处置迟绥。
    这一点,赵青从知道徐妧也看得出来。
    徐妧眼神清冷,平静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迟绥既然拜入我太和宗门下,宗内师长自会好生教化,这一点,赵夫子无须太过担心。”
    “这是自然。”
    赵青从听出她的维护之意,却不厌恶。
    应该说,是徐妧不卑不亢的沉稳,对她有实力识分寸的欣赏,让他的立场有所收敛,单教化二字,就让赵青从乃至青崖书院都无从指摘。
    徐妧顿了顿,说道:“九幽平原这件事,除妖修之外,还有一个神秘人也参与其中,种种迹象看来,这一布局似乎针对的是诸位。”
    赵青从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徐妧神色淡然道:“妖修图谋,清晰可辨,那神秘人想要什么,就要看你们身上,有何可图了。”
    现在说这话,并非是徐妧想要问责追究,更不是回报先前赵青从那一番话,只不过神秘人既然一计不成,势必会卷土重来。
    此次因他图谋殒命的修士不少,他们无端卷入阴谋当中,虽是命数,却也实在无辜。
    只有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了,究明根源,才好早做防备。
    有何可图……
    赵青从瞥了眼身侧的胡德清,对方自是了然地微微颔首。
    那一页文圣亲笔,乃是圣人当年兴起作出的一首诗,由他亲手书写,凝聚了浩瀚的浩然正气不说,更是完整留存了诗中意境。
    来此之前,赵青从也没想到先生会将它交给胡德清,言明是为路上遭遇危险时,能以其御敌护己所用。
    “他又是如何得知文圣墨宝的下落,何况……”赵青从忽然顿住,眉头紧锁。
    徐妧垂眸,似是叹了一声:“是啊,此人又是如何得知。”
    书院学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们二人这是在打什么机锋。
    胡德清亦是脸色微变,挥手一道浩然正气将学子们笼罩,让他们无法继续听视两人对话。
    “妖修在此地设下重重杀阵,而你所言的神秘人,借这布局,将我们引来。倘若先生赐下文圣亲笔,他便出现,反之便不会出现,你……可是这个意思?”
    徐妧敛眸掩去湛然眸光,并不做回答。
    她身侧的迟绥嘴角轻扯,倒不是对赵青从先前那番话的回讽。
    只觉世事奇妙,风水轮流转。
    “此事事关重大……”赵青从眉头紧锁,这些天被困在此地,离不得又无法破除十八面山河社稷鼓,让他没多余心思深究此事根源。
    眼下徐妧虽未直言,但话里的意思,他听得出来。
    徐妧微微颔首:“在彻底查明之前,我不会随意妄言。但也希望此事过后进展如何,赵夫子能知会太和宗。”
    赵青从思绪纷乱,点头道:“这是自然。”
    胡德清适时微微一笑,神情和蔼地上前。
    “这一次受妖修围困,多亏你与这位小友出手相助,青崖书院定会答谢,至于妖修在此地残留的物事,不如就交由我等处理。”
    按照徐妧刚才的一番话来看,很难否认这件事情背后有书院的人掺和,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适合再让其他人插手。
    只是面对徐妧,他们也无法做出强势姿态提要求。
    “那就依胡夫子所言,辛苦诸位了。”徐妧顿了顿道:“青崖书院内读书人天下行走,匡扶正义。一视同仁,为凡人稚子启蒙,素来令我辈钦佩。”
    话像是没说完,但又在此停下,书院二人自然都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多谢徐小友提点。”胡德清明白师叔此刻心中的尴尬,暗叹一声,连忙替他应了这句看似赞赏、实则告诫的话。
    第34章 又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青从本就……
    话说到这个份上, 赵青从本就不是擅长与人交谈的性格,他睨了胡德清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何况青崖书院可能有内鬼一事, 让太和宗弟子知晓,这无形就是一个压力横陈于头顶。
    徐妧给面子地微微颔首,道:“那就不叨扰了。”
    赵青从板着脸,硬逼着自己扯了扯嘴角,算是回以一个微笑。
    待胡德清撤去笼罩众学子的神通,书院一行人随赵青从往妖修营地走去。
    胡德清看出师叔沉肃面容下的心情复杂, 便低声宽慰道:“此事尚未有定论, 师叔莫要过于郁结。”
    “书院同门、学子中,若是真有与妖修勾结的败类……就不仅是书院之事了。”赵青从眼神肃穆, 为隐约感到的风波而心生担忧。
    胡德清微不可察低叹一声,道:“好在徐小友及时点明,此番气度, 不愧其乃太和宗嫡传弟子的身份。”
    “你倒是对她颇为赞赏。”赵青从睨他一眼。
    “师叔所想,恐怕也是如此。”胡德清笑了笑, 他了解赵青从为人, 说话向来直率随心, 喜恶从不掩饰, 最是容易得罪人。
    若非对徐妧这个后辈确实欣赏,也不会再三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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