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作者:一叶苇

    疼了他十年的二哥,柳侠一副和柳茂不共戴天的架势坚持了这么多年,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现在有了一个和解的机会,只要柳茂不让猫儿离开自己,柳侠也能够心平气和地和柳茂坐在一起。

    但以前的亲密好像再也回不来了,连共同的话题都找不到,虽然不再剑拔弩张,但却难免冷场尴尬。

    所以柳凌和柳川做完了灶上的事后,柳侠就找了借口带着猫儿回到了自己的窑洞,很快,柳魁、柳川、柳凌、柳钰和柳葳一群小的也都过来了,窑洞里热闹的翻了天。

    娜娜虽然是被柳川和柳茂轮番背着回来的,但三十多里被冻实的积雪覆盖着的山路,柳川和柳茂走了八九个小时,小姑娘也跟着累坏了,所以早早就想睡,还非得要柳茂陪着一起睡。

    孙玉芳还没出月子,即便是两家人十分亲密,不出月子的女人不能到别人家的规矩也是不能随便破的,所以为了怕孙玉芳一个人无聊,这些天只要做完了自己这边的事情,秀梅和苏晓慧都会下去陪孙玉芳聊天说话。

    等一群小的都熬不住睡着了,柳钰也下去了,柳魁忽然扒拉着柳凌的头发问:“孩儿,你是不是搁部队遇到啥难事了?大哥咋觉得你有时候好像不是恁开心咧?”

    柳凌平静而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柳魁,还没说话,柳侠指着他就开口了:“看看,我就说你有啥心事肯定瞒不住咱伯跟大哥,咋样,咱大哥看出来了吧,不就是演习时候出现点小失误嘛,你才从军校毕业一年多,战斗经验不够丰富,多正常,想恁严重干啥咧?”

    柳川问:“孩儿,是你本人出现失误被上级首长批评了,还是您队其他人出现失误,你当连长哩所以要承担责任?”

    柳凌说:“是我指挥不当,俺连好几年哩荣誉搁我手上丢了,我觉得……”

    柳魁笑了:“孩儿,我以为啥不得了哩事,不就是演习嘛,您三哥俺也都当过兵,我咋觉得,演习里出问题是最好哩咧,你说哩川儿?

    演习本来就是叫发现问题哩,咱国家和平这么些年了,包括你上边好几级哩首长都没亲自打过仗吧?所以现在这种演习可多时候都是上边在想当然哩,您三哥上过战场,你让他跟你说说,真打仗哩时候,跟演习是一回事不是?”

    柳川拍拍柳凌:“孩儿,搁真正哩炮弹子弹面前,荣誉啥哩连个屁都不如,训练是绝对重要哩,啥时候都不能懈怠,但那种提前安排好哩演习,成绩真没必要放到心上……”

    柳侠偷偷舒了口气,心里的感觉却一点不轻松。

    ……

    柳魁和柳川离开后,柳凌沉默了半天,对柳侠说:“幺儿,我如果申请退伍,你会……”

    柳侠脱口而出:“五哥,到底出啥事了,咋震北哥跟你都想退伍咧?我刚才说哩那是顺嘴编哩瞎话,不想叫咱大哥他们担心,五哥,你跟震北哥不是真哩演习时候出啥大问题了吧?”

    柳侠感觉到柳凌整个人都僵硬了,好长时间,他才问道:“你刚才说啥幺儿?陈震北想退伍?你咋知道?他啥时候跟你说哩?”

    柳侠后悔得想抽自己几巴掌,闭紧了嘴不说话。

    柳凌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幺儿,小侠,是不是你不放心怕我出事,给他写信,他给你回信了?信搁哪儿咧?搁家咧还是搁荣泽咧?幺儿……”

    柳侠趴在柳凌腿上,蔫蔫地说:“搁荣泽咧。五哥,震北哥不想让你知道他给我回信哩事,信里他啥都没说,就跟我说让我跟咱家哩人不用过于担心你,你哩工作跟身体都正常,其他哩,其他哩,我不知道咋跟你说,要不,等过完年我回荣泽哩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我把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五哥,你要是生气就说我吧,可别怪罪震北哥哦,是我老担心你,自作主张给他写信问你哩情况,咱伯专门说过不让我写信,他说震北哥对你再好,那也是外人,跟一个外人打听你哩私事不合适。”

    柳凌靠在墙上,轻轻抚摸着柳侠的头发:“我说你啥孩儿?你又没做错啥事。”

    柳侠说:“五哥,你,你这么难受哩事,真是因为震北哥?他在你跟前耍高干子弟派头是当真哩?”

    柳凌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好久才说:“睡吧孩儿,没事。”

    二十八黄昏,柳淼和文永芳回来了,他们两个是结婚后的第三天,和文永生一起出发去的文永芳娘家。

    两个人把带回来的土特产拿了一半送到柳长青家里,还给孙嫦娥买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看起来就不会便宜。

    秀梅和苏晓慧炒了几个下酒菜,留新婚夫妇吃了顿饭,柳侠也在酒桌上作陪,还喝了点酒。

    猫儿看柳侠喝酒时那痛苦的表情,本来打算过去替他把剩下的半杯给喝了的,可看看柳长青和柳长春,他觉得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如果他敢过去喝白酒,小叔可能就得被大爷爷训,被奶奶点着额头数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叔该多没面子,还不如喝酒难受那么一下算了呢。

    年三十下午,看到孙嫦娥和秀梅准备好了祭品,猫儿对柳侠说:“小叔,你搁家等我啊,我下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猛跑几步,嘴里“喔嗬嗬”地叫着,赶在柳茂之前,潇洒地从坡上滑了下去。

    柳茂今年在家过年,节后初十才返回罗各庄上班。

    吃完了除夕的饺子,家里几个小家伙要洗澡,去去身上的积灰,为了防止柳雲和柳雷在一起洗太费劲,柳川给柳雲单独洗,秀梅和苏晓慧把柳雷和柳莘在放一个大盆里洗。

    就这样,俩小阎王还不安生,拿着小黄鸭隔空互相喷水,喷了柳川满头满脸。

    在众人的笑声里,柳侠把一叠钱推到柳长青跟前:“伯,嘿嘿。”

    柳长青看了一会儿钱,却不动手拿:“你买房恁紧张,家里不缺钱,这钱你自己留着,等攒够了,把房子也跟别人那样装修一下吧。”

    柳侠嘻嘻笑:“就三百六十五块钱呀伯,我一个月挣好几百,有时候都快一千咧,一天才给您一块,你还不要,人家都该说我不孝顺了。”

    猫儿从柳侠身边爬过来,把钱拿起来塞进柳长青手里:“大爷爷,你拿着呗,俺小叔给你哩嘛,你不要俺小叔该不美了。”

    柳长青说:“孩儿,老话说,万事孝为先,在心不在事;万恶淫为首,在事不在心。

    我觉得后半句不太对,那些被恶人糟蹋哩妇女就不能这么说;

    可前半截是对着哩,有孝心就中了,自己作难到处借钱,爹娘老人不缺钱还要给,那就不是孝,那是假了,是做给别人看哩;

    你想想,要是让别人知道,俺这当爹娘哩,明明就不缺钱花,还要跟欠着账哩孩儿们要钱,人家会咋说您妈俺俩?

    叫别人戳着您妈俺哩脊梁骨,说俺仗着孩儿们孝顺,就倚老卖老作闹孩儿们,那你就孝顺了?”

    柳侠还是笑:“伯,我早就不欠账了,孩儿俺俩都又存了一千多了;嘿嘿,妈,你别瞪我呗,我又没说瞎话。

    搬家时候,凤河哥给我说哩三道河那个活儿,您都还记得吧?我放假回来之前,已经说好了,工程预算款是马队长帮我定哩,我给他们优惠了百分之十,他们先付我百分之三十哩工程款,后面部分一年内付清。

    人员也是马队长帮我参谋哩,都是能干嘴又严哩;

    对了,伯,妈,大哥,要是不再下雪,过完年我会早走几天,赶在俺单位上班前我就开工了,这一次,我挣哩就是我好几年哩工资。

    所以咧,”柳侠嬉皮笑脸地趴在炕桌上拿着柳长青的手,把钱塞进他棉袄兜里:“伯,你只管拿着,以后说不定我每次过年能给您一天十块咧!”

    柳长青揉揉柳侠的头:“孩儿,别叫自己老难为了,你每月哩工资奖金就够多了,钱这东西挣不完,咱够花,不缺吃不缺吃就中了,年纪轻轻,不敢把自己哩身体使亏了。”

    柳侠笑嘻嘻地坐回去,靠在柳魁身上,嘚瑟地说:“伯,我是技术人员,不下力,我只管动嘴,下力气哩活儿都是别人干!”

    柳侠在家人面前说的特别轻松,可实际上,春节后,在寒风刺骨的工地上,他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的。

    第一次接私活儿,第一次独立做矿山测量,柳侠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亲自跑点绘草图,要求所有数据和图纸都必须是最精确的,郑朝阳,高群、吴小林也都非常用心地配合他。

    他们这支私下临时组成的测绘队只有七个人,除了吴小林,其他人都是马千里给柳侠推荐的,全部是郑朝阳的手下,都是业务素质和个人修养都非常好的,效率高,不抱怨,能管得住自己的嘴,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家属也要具备同样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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