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作者:九月轻歌

    出了月洞门,她才小声向父亲求证:“祖母和薛管家是不是做错事了?”

    父亲想了一会儿,告诉她:“情有可原。”

    “哦。”她懵懂地点头。

    父亲柔声叮嘱:“宝儿,答应爹爹,刚才看到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看着神色挣扎的父亲,问道:“如果告诉别人,爹爹会难过,是吗?”

    “是。”父亲点头。

    她搂着父亲的脖子保证道,“我不告诉别人,连娘亲都不告诉。”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又强调,“这次不会骗爹爹,我不要你难过。”

    “我知道,我相信。”

    “可是……”她烦恼地拍了拍头,“爹爹,我睡觉说不说梦话?”要是说梦话嚷出去可怎么办?

    父亲被她逗得笑了,“没听到过,放心吧。”

    这件事她一直记得,从没对任何人提过。长大之后想起来,并没因此鄙视过太夫人。因为父亲说过,那是情有可原。

    太夫人让炤宁心生嫌恶的原因,是这个人和父母年深日久的矛盾。

    父亲是次子,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不是他一定要担负的责任。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落了病根,父亲就此断了再添孩子的念头。太夫人让父亲从长房或三房挑个孩子过继到名下,父亲不答应,她就转头对母亲冷嘲热讽。

    边关有战事,父亲请命出征。太夫人不认同,奚落道:“已经是战功赫赫的人了,怎么到现在都改不了爱出风头这毛病?朝廷难道只有你一个会带兵打仗?当我不知道么,换了别人一样能凯旋,只是用时长一些而已。军需粮饷又不用你出,给别人个立功的机会能死人不成?”

    炤宁很长时间都不能确定,太夫人是心胸狭隘还是故意用言语伤人。如今当然明白,是两者兼具。

    太夫人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次子亡故之后都不放过她的事实,让她骤然陷入歇斯底里,“那个不孝的东西,竟阴狠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后悔怎么没在他出生的时候掐死他!”她眼睛血红地盯着炤宁,“还有你这个讨债鬼丧门星,想拿这件事要我对你低头?做梦!去,去告诉外人,让我身败名裂,让江府成为笑柄,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得着好!”

    “破罐破摔?好。”炤宁目光冷酷,“把那些画四处张贴,将那男子拎到状元楼的大堂,年前让人们见证他的情深不寿,你的晚节不保——这样安排,你满意么?”

    太夫人嘴角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终是情绪崩溃,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这个丫头疯起来,什么事做不出?

    炤宁让她哭了一阵子才道:“走吧,明日给我个准话。”

    太夫人凭空矮了半截,瘫坐在地上,哽咽道:“你……真的会给我安稳日子?”

    “你可以恨你的儿子,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并不在意这些,要的是你别再对我指手画脚。”炤宁再次出言逐客,“言尽于此,你走吧。”

    她此刻特别想念父亲,需要片刻的独处。

    父亲临终前对她说:我只是离开你,会继续照顾你。不要难过,生离死别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你只是早一步经历这些。家族若是伤害你,妥善利用我留下的人与物。要尽力过得舒心、自在,照顾好自己和予莫,这是我对你全部的寄望。

    明知为着保护女儿可能伤害生身母亲,父亲那时该有多难过?若非太了解太夫人,太担心女儿在他走后处境艰难,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可她曾经是怎么做的?别人要她狼狈,她就狼狈给人看。

    再不会了。再不会辜负重如山深如海的父爱。

    **

    大夫人见太夫人眼泪汪汪地出来,慌忙迎上前去,“您这是怎么了?炤宁虽然在外面吃了些苦,但是已经回来,不会再离开您。别伤心了。”

    太夫人慢慢地看向她,“你倒真是会说话。”

    大夫人笑着后退两步,怕太夫人拿自己出气。

    太夫人脚步蹒跚地走了几步,吩咐大夫人:“到我车上说话。”

    大夫人硬着头皮应下,上了马车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太夫人忽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予莫办差回来之前,你有没有法子把炤宁打发走?跟我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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