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的小娘子 作者:蓝艾草

    魏氏在去年秋天又生了一个儿子,胡厚福屡屡说起,就觉得本来都盼着二胎是个闺女,他走南闯北还给准备的都是给小闺女穿的戴的玩的,碰上好的东西都预备着留下来给闺女当嫁妆……结果生下来是个小子,失望的无以言表。

    他岳母魏老太太在旁笑的不成,完全不能理解姑爷为何执意要生个小闺女,魏氏抱着小儿子喂奶,还顺便白了他一眼:“娘你别理!他这是痴病犯了呢,大约是与小姑子分开的久了,有些想她了罢。”

    后来胡厚福来南华县的时候,向她讲起此事,还道就是觉得当初抚养她家里穷,如今家境好了,再生个闺女好好的富养,再瞧着她平平顺顺的嫁人,就满足了。

    胡娇当时瞅着胡厚福半晌,才乐了出来:“哥哥这是担心我呢还是不放心你妹婿?难道我嫁的不好?!”

    “你是嫁的不错,”胡厚福摸摸脑门,故意叹道:“也多亏了我当初肯豁出自己的脑门去,跟地砖死磕。不然这妹婿也不知道要便宜谁家闺女了!”

    胡娇是个淘气的,当晚桌上便多了一道卤猪脸,据说……是为了答谢兄长的。

    许清嘉见到这莫名其妙一道菜,不知其中典故,还数落了她一句:“既是谢舅兄的,就该置办些好菜来,这卤猪脸算什么好菜啊?”

    兄妹俩相视一笑,就此揭过这笔陈年旧帐。

    许清嘉是知道胡厚福又添了一子的,给孩子的礼物还是他吩咐钱章去外面采买回来的。这会子也抚摸着胡娇的肚子,似乎恨不能透过肚皮瞧一瞧孩子的性别:“要是生个小闺女,乖乖巧巧,文文静静,还会撒娇,多好!”

    孕妇最容易胡思乱想,胡娇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瞪着两只大眼睛问他:“你这是……嫌我脾气不好?”

    县令大人的反应十分迅捷,立刻便搂着她夸奖:“怎么会?阿娇这是爱憎分明,性烈如火,最是有情有义,为夫最中意你的性子了!”

    胡娇被他拍马拍的十分舒服,才笑成了一朵花,又听得他道:“我这不是犯愁,若是生个闺女性子也跟阿娇似的,到哪里去寻我这么好品性的姑爷去”

    “你这是……在拐着弯的夸自己吗?”胡娇简直不能相信,他这么委婉的对自己表扬的行为。

    “哪里!哪里!”县令大人还是十分谦逊的。

    听说要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许小宝与武小贝乐疯了。

    这俩小子争执的重点也不同。

    许小宝想要个小妹妹,“妹妹多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捏一捏脸也会哭,还不敢还手……”

    他老爹听到孩子还未生下来,这小货就想着欺负妹妹,心里冷笑:若是你娘生个跟她似的小闺女,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臭小子!别高兴太早!

    县令大人现在觉得,其实自家老婆真的不错,若是闺女像她,至少将来不用被人欺负,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武小贝反驳的理由却是:“烈哥儿是弟弟,欺负起来还不是照样会哭?虽然会还手,不过肯定打不过咱俩。”他倒是见过高正家文姨娘生的那个闺女,被高娘子养在身边,身子怯弱的不行,就连欺负……也下不了手。

    假如妹妹全都像高家小娘子一个模样,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那还是不要的好。至少烈哥儿能哭能闹能欺负,哄一哄也破涕为笑了,很是有趣。

    这哥俩有个毛病,没人的时候对掐,有人的时候……就团结对外。

    平日吃饭还好,抢菜的毛病被县令大人给纠正过来了,谁抢对方筷头上的菜,兄弟俩都被罚站在墙角,边壁思过,一起饿肚子。饿上两回就乖了,似乎还间接的培养了兄弟情。但洗澡就……不那么好管理了。

    光溜溜的两只猴儿扔进了浴桶里,掐起架来泼的负责给他们搓澡的小寒一身水,每回小寒给这俩小子洗澡,都要预先给自己准备一套干净衣裳,省得给他俩洗完澡了自己也成了落汤鸡。

    胡娇便是有心想管,口头警告过好几次,这俩小子出了浴桶就一脸知错的小模样,只要扒光了入水,立刻将她的告诫抛至脑后。

    久而久之,胡娇也不在意,随他们闹去。

    三月里,胡娇的肚子微微隆起了,宁王殿下的伤也养好了,准备返回定边军营。他此次离开,要将尚美人也带走,兵乱已解,没道理再将他的内眷也养在南华县衙。

    这几个月里,宁王殿下与武小贝许小宝日渐熟悉,一日总能有一两个时辰跟孩子们玩。县学的园子很大,乐子也多,胡娇就看见过不止一次,宁王殿下长腿长脚,蹲在地上跟许小宝武小贝玩蚂蚁。

    说是玩,那就真的是玩。

    宁王殿下将自己的军事知识运用在玩蚂蚁的游戏之中,修筑工事给蚂蚁改变周围的环境,同时采用水攻火攻等方式,对出外觅食的蚂蚁进行了残无人道的清剿。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真是武小贝小朋友的亲爹,在对待蚂蚁上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春暖花开,塘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宁王殿下还让崔五郎从外面买了鱼杆鱼篓子教俩淘小子钓鱼。

    许小宝每次都以压倒性的战绩完败坐不住的武小贝,并且以此嘲笑他是猴儿的屁股,没一刻安生。

    这件事上,宁王殿下对自己的亲儿子也爱莫能助。这孩子性子活泼,不是拘着静坐就能坐住的。

    况且当着许小宝的面作过一次弊,偷偷往武小贝的鱼篓子里放鱼,被许小宝抓住了。这小子禀承了他亲爹的铁面无私,用他那可怜的从自己无数次被亲爹教育的只言片语里翻捡出来的词汇,对宁王殿下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毒舌。最后还揪着路过的胡娇要她评理。

    “娘你来看看,王爷给小贝偷偷塞鱼,这不是在害小贝吗?爹说了爱什么切什么,不能溺爱孩子!对,就是溺爱!”他终于抓到了一个现行,况且正好能将自己平日受训的话全都糊到宁王殿下脸上,当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胡娇立在桥上,看着桥下塘边坐着小马扎,正仰头似笑非笑瞧着她怎么断官司的宁王殿下,虽然很想对儿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行为表示鼓掌赞叹,可是在宁王殿下的眼神里,还是没敢有所行动,只点了点头,“嗯,是不能作弊,要公平公正!”

    许小宝得到了他娘口头上的支持,顿时更高兴了,站起来踮起脚尖拍了拍宁王殿下的肩:“我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王爷乖!”

    胡娇以袖掩目,表示不能直视。

    掌兵十万的宁王殿下……被人夸好孩子这种事,她会尽快忘记的!

    宁王殿下倒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还认错态度十分良好的向许小宝表示,从今往后再也不帮武小贝作弊了,一切都要他靠实力来赢。武小贝与许小宝从小掐到大,输几次赢几次心态比之宁王这当父亲的要淡定许多,他大约是真的太喜欢钓鱼,既然输了就是中场休息,立刻扔下鱼竿向胡娇伸手:“娘我饿——”分明是不想再钓鱼了,正好借机跑路。

    胡娇朝他招招手,“小贝自己过来,我带你去吃东西。”

    武小贝扭头对着许小宝吐下舌头,笑嘻嘻跑了,身后跟着他的小狗花猫。一只全身白底黑点的小狗,他偏要给小狗起个名字叫花猫。

    就在给狗起名字这件事上,俩小子也体现了掐架的本能,武小贝自打给自己的狗狗起名字叫花猫,许小宝立刻给自己的狗起名叫小牛,意谓自己的狗将来在体积上肯定能胜过花猫,向着牛犊子的方向发展。

    宁王殿下瞧着儿子跟着县令夫人远去的背景出了会神,回头瞧见许小宝清凌凌的双眼,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看什么呢?”

    许小宝摸着自己的小狗小牛,傻笑了一下:“看我娘。”又反问:“王爷也在看我娘!”

    宁王殿下:……

    “我在看小贝呢!”

    武小贝钓鱼成绩太烂,宁王殿下为了培养儿子的自信心,起先让崔五郎教俩孩子打拳,等到他可以不用力的比划拳法之后,索性亲身教俩孩子打拳。等到他走的那日,俩孩子已经将一套拳法学的像模像样,只是孩子力气小,模仿能力却很强,不过对于攻击的目标还是没有准确的认识。

    为此胡娇已经数次找他谈过了,认为俩孩子本来就爱掐架,这下倒好了,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掐架升级,以后更不好管了。

    宁王殿下对着气急败坏似乎对他已经不太客气的县令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什么时候,他这么没威严了?

    就连崔五郎也说,养伤的这几个月里,宁王殿下时时脸上带着笑,比过去多少年笑过的都多,似乎很是惬意悠闲。

    宁王殿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自觉的唇角就弯了起来。

    他走的那日,许清嘉与胡娇夫妇送行,他对着县令夫人如释重负的脸,忽然起了坏心,“等我走后,回头送个武师给小宝与小贝,这俩孩子这么喜欢练武,多练练对身体有好处。”

    然后,宁王殿下如愿以偿的发现,县令夫人的脸色变了。

    倒是许县令似乎对孩子们学武并不反对,立刻向他表示了感谢,“下官这几年觉得,不管是做什么,还是要有个好身体。借王爷的光,等武师来了下官也跟着学几招,好歹强身健体了。”

    崔五郎将手里捧着的漆金盒子递到宁王手里,宁王殿下打开盒子,里面有两把精致的匕首,上面都镶嵌着宝石,“这是本王打仗的时候从吐蕃人手里夺来的匕首,皆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就送给小宝与小贝防身。”

    他从盒子里拿了匕首,一个孩子给了一把,又摸摸他们的脑袋:“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的玩耍,匕首是凶器,不能拿这个打架,知道吗?!”

    许小宝与武小贝这俩小货已经兴奋的只知道连连点头了,看着宁王殿下的眼神里都要冒出崇拜的星星来。

    当着宁王殿下的面儿,胡娇将这俩匕首直接收缴,“我先给你们保存着,等你们大一点了,再给你们自己保管!”

    俩孩子扁扁嘴,都要哭出来了。不过瞧见宁王殿下以及许清嘉都表示赞同,便只能默默屈从于强权,由得胡娇拿走了匕首。

    尚美人坐车,云姨娘与丫环陪同,宁王与崔五郎骑马,身后跟着一干侍卫。

    行到南华县城看不见了,宁王一夹马腹,马儿便跑了起来,崔五郎紧跟其后,连连喊着:“殿下,你要不要紧?!”虽然大夫已经说过了,宁王伤势当初伤至肺腑至深,需要好生休养半年。但营里也不能半年不见主帅。他如今算是休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上马打仗。

    宁王骑了一程,才缓了下来,鼻端全是清新湿润的空气,才下过了雨没多久,马儿跑在官道上,连浮尘都没有。

    “五郎,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从长安城自请前来戍边,走在路上的时候其实心情十分的苦闷,但是来到南诏之后,心情就渐渐好了。此地气候湿润,除了夷人语言不通,蒙昧不化之外,旁的都好。”没有长安城里的尔虞我诈,没有步步为营的算计,只要一门心思守好边境即可。

    崔五郎又何尝不是,“我当年从清河离开族中,前往军中效力的时候,爹娘恨不得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儿子。族中不知道多少兄弟在笑我,好在后来有二哥与六郎也走了同一条路,这才被人笑的少了。不过有时候探亲回去,爹娘还是不太高兴,族中堂兄弟们在背地里也没少说话。在南诏夷边待久了,觉得还是这里舒心。”

    宁王一笑:“你说的没错。养了几个月的伤,人都养的懒怠了,许县令夫妇倒是会过日子,这小日子悠闲的……本王从来就没这么悠闲过。”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面上笑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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