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安乐 作者:不言桃李

    迷迷糊糊身边都是人,闹闹吵吵。

    没死呢。

    林安乐想着。

    他记得呢。

    真想忘了。

    还要亲自把姨娘送走。

    没到死的时候。

    其实当初是不该走的,如果不走最起码能在姨娘身边,她死的时候看最后一眼,她叫自己答应最后一声。

    还说要给他挣个诰命,其实哪跟哪,就算是挣了诰命也是死了的贾敏头上的诰命,做了一辈子姨娘,自己还为了去找水溶说这种话骗她。

    当时笑的可高兴呢。

    林安乐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姨娘呢?”

    李闻几日请来无数名医,林黛玉哭的眼睛肿成了一颗桃子,林如海几日里白了胡子,水溶寸步不离左右。

    林安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挣扎着去了何姨娘的灵堂。

    最好的棺材,甚至水溶弄来了诰命。

    但是棺材再好也是棺材,就算是有了诰命也只能刻在排位上,林安乐在路上设想的一切,甚至是设计好了的对话也只能空落落的对着灵堂絮叨。

    “你在的时候我总是忙忙碌碌,其实也不知道干什么,反正回来就是晚了。”

    “诰命的事其实我就是骗你的,不过这个诰命你也就安生受着,也算是你儿子我拿命拼来的。”

    “你让我娶妻的时候我没法娶妻,现在我能娶妻了你还看不着了,这也真是,说不出个什么。”

    “以后我抱着我大胖小子来看你也只能对着牌位了,你说说,还说什么给我儿子做绣花的小衣服,但是没给我的都给我儿子,说话不算数就这么地吧。”

    “听说你走的时候不好看,还叫我好久。”

    “我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蠢货,你说说你叫我做什么,我就是傻,你也傻,叫我,叫我做什么啊。”

    林安乐先是站着,然后撑不住跪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唠叨了,何姨娘曾经也是这样唠叨,嘴不停。

    水溶在灵堂外面看林安乐,那个曾经市井活泼自私的小孩,一步一步在自己身边变成了现在这个失去了健康失去了亲人苍白瘦弱没有笑容的少年。

    “我告诉过他,我也劝了他,只想着日后必有机会再说,没想到变成了这样。”林如海站在水溶身边,淡淡的说话没有行礼,里面的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有不论开心还是不愉快陪伴了他这么多年的姨娘。

    水溶转身,对着林如海深深行了一个礼。

    林如海后退了一步,“这不是我该受的礼,你我之间仍是同僚,王爷,我们没有什么大的交集,君君臣臣礼数不可费。”

    “该受了这个礼的,是安乐。”

    “为了他冲动脑袋发热不管不顾付出一切的真心和痴傻。”

    里面林安乐流着满脸的泪水,一个头一个头磕下去,然后维持这头磕着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了力气。

    “母亲。”

    林安乐叫着,耗干了肺里的生气。

    ☆、第60章 失健康安乐难放下,明缘由水溶表悔过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抑哀顺变,怎么是那么轻易说说就好的事情呢。

    一直初初到夏天的时候林安乐还是埋在一堆厚厚的皮毛里面,稍稍减掉一件就冻得发抖,不能见一点点风,皮肤白的几乎透明。他的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最厉害的时候说着话就仰头栽过去,他对面的花红力气不够没抓.住,一脑袋撞到桌角血溅了一地。

    林黛玉害怕林安乐消停苍白的样子,所以经常带了李锦来看他。林安乐为此笑了她好多次,明明已经是能妥妥当当撑起来一个家的当家主母了,可是在他面前总还是哭哭啼啼,就不怕失了威严。

    结果林黛玉.指着头就是一顿骂,不争气没骨气,要是你消停点我至于这么难过!

    林安乐也是蔫蔫就挨着,林黛玉看他这个样子就再舍不得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仅仅一年多些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夏天不再扑腾着挽袖子抬胳膊的下水去捞鱼,也再是那副对着谁都深情痴缠跳脱的贱样,反而是穿着脱不下的棉衣整日里蜷缩在屋中,不见阳光不见风,眉眼不复欢笑,少了光芒。

    “小舅舅,热?”李锦小兄弟天生操心命,看林安乐身上裹着的大氅再看看自己身上薄薄的一层锦袍怪担心,不停的问林安乐是不是热。

    小孩难过,这别给热坏了。

    恩,吃药多难过。

    林安乐笑着伸出皮包骨的手轻轻的拍他的头,“不热,舅舅很好。”

    李锦瞪大了眼睛拽林安乐的衣服,又拽了拽自己衣服,他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意思的用动作来表示。

    为什么穿这么多?

    因为心里冷,所以就算穿再多也是冷的。

    新鲜的生命与已经逝去的生命,林黛玉只看他喜欢孩子,可是却是不知道,正在眼前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那个过去没有足够珍惜现在却悔断了肝肠也不能再见到的人。

    不停不停,循环循环,甚至细微到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被放满了夸大了重新翻出来不受控制的想。

    明明曾经漠视就算是几年不见也不曾想念过,自己也嫌她短见,嫌她唠叨。

    蠢么。

    林安乐又默默的看外边,阴雨细细的下着,太阳躲起来很久了。

    水溶去见管敬的时候他正在墙上扣扣索索,听到脚步也没回头,身上衣服破旧头发草草用一根不知道哪来的破布条绑起来。

    “阿敬。”水溶叫他,他们一直这样互相称呼,曾经的亲密无间,阿敬,清诚。

    “你来了啊。”他猛地一下回过头来,满脸阴郁,呵呵咧嘴笑,走过来伸出手痴迷的想摸水溶的脸。“看看你,真是俊俏,和你的心肝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狠的呀,捧在手里几年哄着的小孩也能豁出去。”

    “清诚啊,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皇兄,你的忠诚。”

    “怎么样?死了没有,多半是没死。那小子,命硬,心里有底子,看着没出息,主意大的很。”水溶向后退了一步,管敬摸不到水溶的脸,没有半点在意的靠着崩崩崩的弹指甲,就像他们还很要好,大笑着喝酒阔谈。

    “忠义老亲王当场自刎,你的父亲已经处斩,贾家跑了俩剩下的就和你隔着两堵墙,其他所有的从犯都已经归案收押。”水溶看管敬,脸绷得紧.紧的,严肃满脸杀伐。

    管敬自顾自说自己的话,“我多喜欢你啊,他们谁也没有我喜欢你,我就那么看你都觉着你好,就算现在也觉得你好,发着光呢。”

    水溶听着,淡淡的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啊。”管敬突然大笑拳头砸到墙上,咆哮嘶吼眼睛充.血,嘴角都要裂开,“你不知道什么!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你知道所有!然后你娶妻!养了一后院的男男女女!来者不拒!你什么时候多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有什么用!!你知道也没有用!!”

    快步从这边走到那边然后又走回来,管敬大叫,然后却是想起来什么突然又停下来,继续崩崩崩的弹指甲,“我就这样了,你又能怎么样啊?你总没本事让那个姨娘活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说啊,我还是赢了。”

    水溶不愿意再在这里,扭头要走,管敬却最后叫住了他,“清诚啊,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水溶逆着光回头看他,看不太清楚。

    “我都快忘了,只执着,成了心魔,开始老早就不记得了。”

    “我清楚,你拖着就是给我机会,但是我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是,成了,心魔就不是心魔了,败了,心魔还是把我吞了。”

    “下辈子吧,只做兄弟,这太累了。”

    水溶默默听,然后踏着步子走了,管敬继续大笑,拳头在墙上咚咚咚直响。

    林安乐又接到了王府的帖子,笔锋犀利是水溶亲自写的。

    其实已经很久没收到这帖子了,大概是自从林如海进了京之后,离的近了又跳脱,仗着关系还好,受了一点委屈就去诉苦,絮絮叨叨没个停,那时候自己上门就不再用帖子,再后来就更不用了。

    当时欢喜的很,巴巴的和他一起去钓鱼,就算是接了帖子什么都不干只来了和他坐着,看他也高兴。

    林安乐让俊子把帖子递回去,那是水溶府里的老管事的,向来对林安乐很好。

    “最近身体不好,请回吧。”林安乐又病了,咳的整个人蜷成一团。

    “王爷说知道您身体不好,只是想见见您,有的事情总要说清楚,毕竟您的生.母怎么去的相比您也愿意知道。”

    索性撕下了面具,水溶便也是这么残忍,为了让他去,何姨娘的死因也愿意拿来做要挟。

    府里没有人敢提那日的事情,当日在场的人不多又死了大半,林如海下令噤言,林黛玉也不清楚。

    林安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是一阵咳嗽,“明日拜访,麻烦帮忙转告,烦扰王爷了。”

    这一次后,大家便是桥归桥路归路,有的傻,一辈子犯一次就够了。

    水溶其实每天都去见林安乐,翻墙偷偷的瞧,看他虚弱无力,看他不停的盯着窗外发呆,看他把何姨娘给他绣的手绢摸的开了线。

    水溶其实自认是问心无愧的,成大事必有牺牲,自己只不过在当时选择了最小的牺牲而已,这有什么错呢?

    但他还是在正眼面对着林安乐的一瞬间呆了,两颊凹陷,走两步就要歇一下,不像正值年华的少年,没有活力与朝气,也不是沉稳而是虚弱。

    水溶上前两步想扶一下,林安乐被烫着了似的一把甩开,用力之后又是一顿咳嗽,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王爷自重!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莫做出这个样子。”林安乐恭恭敬敬行李,没有半点偏颇,“过去种种皆没有什么怪罪不怪罪,总归是下官自作自受。”

    水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一向喜欢把一切掌握在手心里,这是第一次如此局促。

    他该说什么?

    蛮族进犯本就是蹊跷的事情,押运队伍在路上出了事之后才真正有了怀疑,图拉是被忠义老亲王以全村性命做要挟才参与,暗中送信这才有了自己前去相救的一幕。对管敬又怀疑可是总归还是有情谊,故意在夜袭时候透露实则半路折返,当世留下林安乐自然是为了取信管敬。回来之后让管敬送林安乐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自己手中握有太上皇留下禁军手令,只有争取了时间才能平息叛乱。

    这一切都规划的很好,为了皇兄为了天下,唯一牺牲的只有林安乐。

    他想解释这一切,可是他知道,林安乐今天能忍着一切坐在这里只是为了何姨娘的死,其他的他猜到的已经够了,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

    “安乐,我......我并不知道......会......这样。”

    贾赦为人好色,何姨娘虽然年纪偏大但是还是美艳,加之身上一股子泼辣劲,更是吸引。当日冲进林府便是有他的一份,林家人丁少,伺候的人也不算多,贾赦一眼就瞧上何姨娘,拽着要走,何姨娘不愿又挣脱不开,趁着出门时候一个猛挣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这又有您什么事?本就是我林家事,与您没有关系。姨娘为了我,她是我的生.母,出了什么龌蹉事情说出去我还怎么在官场上继续待下去,她一心为我我都知道。”

    “您能据实相告安乐很感激,大恩日后有机会必定相报。”

    林安乐听了整个经过捂着嘴默默咳嗽,起身面无表情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要告辞。

    水溶上前抓.住他的手,“安乐,你可是怪我。我知道后悔,只希望多一次机会啊。”他皱着眉头红了眼眶,满面都是哀求。

    林安乐又是一把甩脱,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指着水溶的鼻子,气的狠了鼻孔都微微开合。

    “我傻的很!您可别再说这种话!听了平白让人误会您是什么有心肝的情种!”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笑都要考虑半响!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就算是上辈子欠了债也该还的差不多了!”

    “王爷!安乐只求您能放我一马!过去有什么过错安乐在这里赔罪,您还是省下您的愧疚您的后悔,安安生生做您忠诚勇敢的王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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