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原本屏息等待的熊义一干人,顿时如同破了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下去。他们心中顿时也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欣喜,又或是恐惧。但他们看着徐福时,脑子里都不自觉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一定要离他远一些!这徐太卜会些诡异术法!

    他们却没注意到,陈会的脸色微微变了,还装作不着痕迹地拉了拉领口,笑道:“伺候的人不精心。”

    “那是该换了。”徐福淡淡地说完,顿了顿,突然又道:“郡守的脸色瞧着不太好啊,郡守近日可要小心了,别出了什么祸事。”徐福越是这样说,陈会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而徐福还没忘添上一句,“郡守可不要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是做什么的,郡守应该也是知晓的。”

    陈会看着徐福的目光登时就带上了几分忌惮。

    徐福擅卜筮之术!

    他倒是险些忘了这一点。

    只是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会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没有人会听到别人让你小心别出祸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

    徐福懒洋洋地收回了目光,问道:“郡守可为我等准备好房间了?”

    “自然是备好了的。”陈会身旁的随从答道。

    “那便带我们过去吧。”徐福突然顿住,又道:“明日我要前往都江堰附近,劳烦郡守为我派个当地人领路。”

    陈会点了点头,让随从带徐福先去休息,其余的话倒是没再同徐福说了,大约是担心徐福开口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送走了徐福,陈会才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个太卜不过是个好拿捏的人物,谁知道竟是浑身带着冰棱子的,扎手!

    他回过头来见熊义正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带着……怜悯?

    陈会忍不住再次皱眉,今日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连熊义公子都表现得如此怪异?

    当然陈会是想不到徐福一句话的功效,在别人眼中已经差不多可以夺一人命了。

    ·

    那随从将人带过去之后便退下了,院子里只留了两名侍女等候差遣。

    徐福让柏舟关上房门,这才问出心中的不解来,“那郡守叫什么?他似乎与熊义关系匪浅?”

    “蜀郡郡守名陈会,曾是吕不韦的门客,但暗中与昌平君多有来往,后被吕不韦举荐给王上,便到了蜀郡来做了个郡守。他与昌平君有半师之谊,会与熊义亲近是自然的。”回话的是蒹葭,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的,正如他名字一样,还显得有些女气。

    “怪不得……”徐福低声道。

    他若是只身前来,在蜀地这样的地方,做主便是郡守,他若真被郡守为难了,又能如何?熊义则不一样了,熊义与郡守有几分交情,他与熊义同来,无论如何,郡守不敢在初次便小看了他,之后便也不会随意为难他。

    他说要去都江堰,郡守便答应了,其中应该也有熊义的作用。

    徐福完全可以借着熊义的身份,将蜀地镇压住,随后再把黑锅让给熊义背。

    在郡守府中休整一夜醒来,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徐福便又恢复了在王宫中的模样,比起之前初到蜀郡时,看上去更要清冷出尘、高不可攀了,那侍女望着他俊美的侧脸,还忍不住红脸。

    侍女引着他到了厅中用早膳。

    厅中郡守陈会与熊义都已经在了,见徐福踏进来,两人便立时不说话了。

    徐福目不斜视地找了位置跽坐而下,侍女们将饭食送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来。蜀地其实是鱼米之乡,只是奈何水患严重,山路崎岖,于是比起其他郡县,平白落后了许多。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的食物终于有了点上辈子美食的样子。徐福吃得十分享受。

    徐福自己吃饱了,也不再管那郡守和熊义吃好了没,突然开口发难道:“如今蜀地水患如何了?”

    “还不是那副模样。”陈会叹了口气,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手中的筷子都跟着顿了顿,还有点提到此事便食不下咽的样子。

    他这副模样要骗其他人还行,要骗徐福还真不太容易。

    徐福的声音陡然一转,冷厉起来,“郡守来这蜀地已有几年,为何还对水患束手无策?岂不是失职至极!”

    陈会被他一声厉喝,说得有些懵,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谁会如徐福这样,半点面子都不给留,张嘴便斥责?何况这徐太卜什么身份?他便配斥责自己吗?陈会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这下他握着筷子,是真的有些食不下咽了。

    徐福心中愉快了不少,他恢复了清冷的神色,站起身来往外走,模样疏离,道:“我用完了,两位自便。”

    昨晚蒹葭就告诉他,那都江堰自秦始皇年幼时便开始修建,直到如今都收效甚微,没有丝毫大的进展,要说郡守没有失职之处,徐福不信。

    出了厅堂,便有下人将那领路的当地人带了过来。

    那是个中年汉子,穿着灰扑扑的袍子,肤色黝黑,见着徐福后便立刻热情地笑了起来,“大人好,大人叫我刘二就好。”

    徐福点了点头,跟着刘二出了府。

    郡守府给徐福备了马车和马皮,徐福也不客气,直接坐进了马车里,而驾车的柏舟身边多了一个刘二。

    一行人很快便出了城,朝着都江堰的方向而去。

    这一去,至少都要行上个一天一夜。

    徐福带了食物,在车厢里睡一会儿,饿了便吃些干粮,吃过之后便接着睡,倒也不算太难捱。

    到了入夜时分,徐福突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了。

    马车外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

    春雨向来都是细细绵绵的,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时候也会有如此大的雨,他们被淋了个措手不及,浑身湿淋淋的,不一会儿便连连打起了喷嚏。

    前往都江堰,徐福嫌人多了麻烦,便只带了柏舟和桑中二人,柏舟沉稳,桑中细心,带在身边恰好足够了。如今多了个刘二,要挤进马车内来躲雨,虽然挤了些,但好歹四个人也是能容下的。徐福忙收起被子和食物,让人先进来了。

    幸好那三人身体都还较为强健,连喷嚏也没打一个。

    还是徐福被他们身上的寒气所染,过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接连打喷嚏了。

    几个喷嚏打完,徐福双眼就变得雾蒙蒙的了,鼻头也有些发红,清冷的气质与那可怜的模样顿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刘二看得不太好意思,忙转过身去了。柏舟和桑中也不敢多看,忙往后退了退,试图让一身湿气远着徐福一些。

    徐福不得不将被子又重新裹得紧紧的,然而不一会儿,他还是开始鼻塞头晕了。

    这是他来到蜀地后,第一次体会到艰难困顿的感觉。

    没药吃,没热水洗,没温暖的大床……

    这一刻,连记忆中秦始皇的声音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好歹……好歹在王宫中,秦始皇会马不停蹄地给他去请侍医啊!

    大雨依旧下得稀里哗啦的,雨点落在马车顶上,动静十分大,拴在外面的马儿发出嘶鸣声,吵得徐福越发头脑混沌。大雨停不下来,马车也无法前行。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徐福忍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过去的时候,他脑子里都还想着,什么都带了,偏偏忘记带药,可别病死在外头,那就成大笑话了。

    柏舟回头看了一眼徐福,咬咬牙,对那刘二道:“停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干脆顶着雨往前能走多远走多远,先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刘二点点头,与柏舟一同出了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就开始往前跑,那马儿自然被他们留在了身后。

    桑中在车厢中照顾徐福,隔了会儿摸他的额头,便是滚烫了,桑中不得不找些笨法子来给徐福降温。

    徐福烧得昏昏沉沉的,不知外界事,脑子里的思绪却飘远了,渐渐地又做起了那个梦。

    巍峨崎岖的山峰,水从山脚下蜿蜒而过,几条水流汇聚,陡然变得湍急起来,水流越发粗壮,像是一条奔腾呼啸的巨龙,朝着徐福而来,带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徐福心中陡然升起惊恐之感,但他却硬生生地撑住了,并且用强大的意志力逼迫着自己大睁着双眼,看着奔腾而来的洪水。

    水流颠簸,翻腾,呼啸……

    隐隐约约,他瞥见了一道亮光从那水流中发出,也就是转眼的功夫,那亮光便大盛起来,紧接着徐福就发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场3d大片一般,那水流翻腾得更加厉害,隐隐形成龙形,而那龙的嘴里便含着亮光。

    徐福想要凑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见里面放着一只小鼎,鼎中光芒大盛,几乎迷了徐福的眼。

    那鼎上花纹繁复,纹理仿佛是鲜活的一般,在徐福的视线中游走流动,好生诡异。

    徐福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却见那小鼎陡然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也就罢了,那龙头还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一口咬住了徐福的手臂,徐福吓得不轻,手臂想要将水流汇聚的龙形搅动开,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如同陷入了淤泥之中,全然搅动不开。徐福越发急躁,眉头紧锁,终于,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而那水流也继续奔腾向前,汇入平原,淹没无数农田……

    徐福觉得自己隐约间似乎能听见百姓的哀嚎声。

    就在这一幕慢慢从他脑子里消失的时候,他的闹中突然又蹦出了两个字来。

    祖龙。

    祖龙?

    那是什么意思?

    徐福一片茫然,等他细想时,突然脚下一颠簸,他便睁开了双眼。

    “徐先生,可觉得好些了?”桑中的脸凑了过来。

    徐福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醒了不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嘶哑得如同被火灼烧过了一般,难以成句,耳边还响着大雨噼啪的声音,脑子里被吵得嗡嗡作响,四肢乏力到了极点。

    “……他们呢?”徐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来。

    “他们在外面驾车。”桑中说完,又补了一句,“一会儿便到了。”

    徐福无力地合上眼,倦意再度袭来,他脑子里还回放着刚才梦中的片段,他顿时觉得精力被耗费得更加严重,恨不得马上找张大床睡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住了。

    柏舟掀起车帘,道:“前面有人家了。”

    那约莫是个小村子,依稀能听见有人声,有鸡鸣声。

    桑中取了外衣给徐福套上,然后和柏舟一起将徐福扶下了车,徐福脑子里混混沌沌,要是没有人扶,一定摔倒在地上。

    他们走进了村子,直接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桑中上前敲了许久的门才打开,门里出来了个大娘,那大娘沉着脸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说着当地的土话,问:“干啥麽?”

    “大雨路过,难以前行,我们前来借个宿,请大娘行个方便。”桑中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钱来。

    大娘皱了皱眉,“我囊么知道你们不是做贼的呢?”

    正说话间,里头又传出了一个声音,“何人敲门?”

    里头的人跟着走出来,却是个年轻男子,穿得十分朴素,长相白净。

    男子瞧了他们一眼,也有些提防。

    实在是他们几人身材都比较高大,站在一起,那男子便被衬得有些手无缚鸡之力了,自然会慎重一些。

    见那男子紧紧抓着门框,还在打量他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徐福抬起头,瞥了那男子一眼,随后对那大娘道:“若我是你,便会让我进去。你这儿子有桃花运,却总是娶不到媳妇,解决之法很简单……”

    徐福说到一半便闭嘴了。

    那大娘刚听他说话时,先时有些提防,后面却是紧张又专注地盯着他,谁知道徐福说了一半便什么也不说了,那大娘顿时就被噎住了。

    桑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主人发着高热,恐是又睡过去了。”

    那大娘瞧了瞧自己儿子,又瞧了瞧被桑中和柏舟扶住的徐福,最后一咬牙,推开门,“进来吧。”

    大娘给他们烧了水,烧了饭,还给徐福熬了点草药。

    徐福是被嘴里的味道苦醒的,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桑中正端着药碗,一点一点往自己嘴里喂,徐福心中涌上反胃的感觉,却不得不将药咽下去。喝完药后,嘴里又苦又涩,简直难受至极。

    偏的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扑到了他跟前来,问道:“先生可休息好了?还请先生赐教!”

    嗯?赐教什么?忘得一干二净的徐福不得不看向了一旁的桑中。

    桑中压低声音道:“先生说他有桃花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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