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作者:九斛珠

    说来说去,便是说从去年至今,定王履立奇功,身边更是人才辈出——

    在北庭有舅舅隋彦镇守边境,又有岳丈陶靖统辖数州兵事,就连从前在他府中的区区典军,如今做散骑常侍,能力也令人刮目相看。更兼他早年立下军功,得武将钦佩,这份勇武谋略,令他这个太子都自叹不如。

    一番话说得十分谦恭,末了还不忘跟永初帝表孝心。

    “儿臣蒙父皇教诲,从前行事,却有许多错处,比起玄素来,着实惭愧。往后儿臣必定听从诸位先生教诲,与玄素协力为父皇分忧,必不辜负父皇的教导。”

    “如此甚好!”永初帝对太子寄予厚望,数番苦心教导,如今看他禁足思过颇有成效,自是赞许。

    只是定王听着不对劲,瞧见永初帝那渐渐收了慈爱的眼神时,心中也愈来愈沉。

    他当然听得出太子那番话的意思,无非是说定王他在皇上身边和军中都有亲近的人。加上他本就骁勇善战,功劳卓著,再往前恐怕就该是功高震主、染指军权了。

    看永初帝的神色,显然也是起了这样的疑虑。

    纵然知道这位皇上从来只拿太子当儿子、拿自己当臣子,瞧见这反应时,定王依旧觉得心寒。却也不会坐以待毙,“陶将军和冯远道能得赏识,那是父皇眼光独到,识人善任。皇兄说这是臣弟的功劳,臣弟着实惶恐,更别说隋将军镇守边关是忠心事君,深沐皇恩,职责所在。”遂扯出稍许笑意,“皇兄谬赞至此,往后臣弟就得更尽心竭力了。”

    永初帝笑了笑,“太子夸得原也没错,这半年倒是辛苦了你。”

    遂起身出了承乾宫,往皇后处拜见过,才叫他们自去谨妃宫中。

    *

    谨妃的宫室颇为僻静,两人进去时,谨妃刚歇觉醒来。

    阿殷除了端午那日在清宁宫宴席上匆匆一瞥之外,就没再见过谨妃。如今再见,却觉她似比那回还消瘦了许多,被宫人扶起的时候还忍不住咳了几声,像是身子颇为虚弱。

    然而即便虚弱,瞧见儿子携新妇过来时,谨妃面上还是笑意和煦。

    “这就是阿殷了?”谨妃叫人将阿殷的绣凳摆在跟前,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难怪玄素转了心性,确实是个难得的姑娘。容貌自不必说,先前听说你立下的那些功劳,就知道有多出众。玄素是个冷清性子,脾气倔起来跟臭石头似的,往后你还要好生劝着。”

    “儿臣记住了,”阿殷目光稍错,便见定王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极少见定王露出这般表情,眼神稍驻,便听谨妃又咳了两声,忙取了桌上茶杯递过去。

    谨妃就势抿了两口,喘了口气。

    “母妃又犯咳疾了?”定王皱眉,瞧着外面暖热的日头,“这才没到腊月,怎么今年这样早。”

    “许是前几日下雪受了冷,这两日病势是沉重些。”谨妃一笑,纵然病容略带憔悴,眉目却是疏朗贵丽,“好在你如今成了家,我心里高兴,这点毛病过两天也就无妨。”虽如此说,才说了没两句话,就又咳嗽起来,慌得旁边宫女忙过来伺候,叫人去请太医。

    阿殷亦侍奉在侧,瞧着谨妃这副病重的模样,忽然想起件事情。

    似乎是十七岁那年的春月,京城各家过完了年,依旧喜庆热闹的时候,宫里却传出了丧音。后来她才知道是有位娘娘殁了,临阳郡主因此入宫致哀,回来时还念叨那位娘娘殁得真不是时候,让她都没法外出踏青——据说那娘娘是位王爷的母妃,位分不低,所以皇帝命人治丧,临阳郡主连着三日入宫拜祭。

    阿殷当时跟宫廷没半点纠葛,因为期盼陶靖回家,当时虽也换了素服,因这场丧事对她影响太小,且宫中也常有妃嫔辞世的消息,便也没放在心上,过几个月便忘了。

    如今想来,那位诞下王爷的娘娘,不是谨妃是谁?

    重活一世,她光顾着欣喜于姜家的倾覆,竟将这样要紧的事给忘了!

    ☆、第77章 2.18

    阿殷辞别谨妃时,总有些心神不定。

    她方才仔细回想了前世的事情,当时殁了的确实是谨妃无疑。如今看她的病情,难道真要在明年春月里,眼睁睁看着谨妃离世?阿殷但凡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心中郁塞难当。

    走出宫门进了马车,傍晚的护城河边风渐渐冷冽,车厢内倒也不算寒冷。

    这车厢底下单独设了暗格,里头烧着银炭,虽不及屋舍中所烧的那样暖和,到底能给车厢里供些暖意。

    阿殷除下罩在身上的大氅,随手取了手炉抱着,犹自思索,“母妃年年都要这样咳嗽吗?”

    “年年如此,深冬和初春尤其容易发作。”定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思及谨妃,眉目冷峻。

    阿殷察觉他的紧绷,猜得是跟谨妃有关,犹豫了下,问道:“谨妃娘娘也是武将之家出身,虽然不像隋小将军那样带兵打仗,想来自幼也会习武强身,怎么如今却病到如此境地?”

    “母妃从前身体很好,生下我之后才落了病根。”定王并没解释其中因由,只将阿殷肩头摩挲着,“眉头紧皱,是有心事?”

    “我只是觉得,母妃这回病得太重,令人担忧。往年也是这样严重吗?”

    “往年多是进了腊月才发作,今年不知为何提早。”定王对于医道知之不深,担忧却束手无策,“虽有太医每日照看,却也没见起色。”

    阿殷靠在他胸前,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往年都要腊月才发作,怎的今年却突然提前?谨妃身子骨本该不差,缘何如今病弱至此?同样的太医院伺候、天下名贵药材调养,怎么反倒比那些娇弱的妃嫔还不如?

    她前世殁于春月,便是为此吗?

    阿殷前世对宫闱之事知之甚少,对于杀神定王殿下,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更不曾格外留意。如今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谨妃过世之后,定王殿下便甚少在京城出现,似乎是奉命各处奔走,比从前更加默然无闻。有限几回跟着去北苑时,阿殷也未见过定王的踪迹。那回在桃谷借嘉德公主的机缘见到他,印象中定王比如今更加沉默冷厉,除了待嘉德公主稍稍不同,看别人时,那目光几乎没有半点温度。

    想来谨妃之死给他的打击不小,才致他性情更冷,更不得永初帝欢心,只能四处苦累奔波。

    直到代王谋逆时,他才率兵杀回京城,夺回帝位。

    阿殷默然回想,只恨从前深居府中,对宫闱和京城里的事知道得太少。

    她到底不放心,将双臂环在定王腰间,“母妃病势不轻,到了腊月恐怕会更沉重,殿下该请个靠得住的御医,用心治治。”

    “太医每日三趟去母妃宫中,母妃的身子也一向由他调养……”

    “去得多不代表用了心,”阿殷坐直身子,罕见的打断他,神色稍肃,“更何况一人医术毕竟有限,有纰漏也难察觉,怎可全然托付信重?太子奈何不了殿下,在父皇跟前仁爱,未尝不会从别处下手。母妃深居宫中,身边更该留心。”

    定王闻言,目光陡然一紧。

    “我会寻机安排。”许久,他沉声道。

    *

    过得两日,便是冬至,皇帝照例在宫中设了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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