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作者:九斛珠

    独眼男何等锐利的目光,瞧出她的态度,看出她并未安排后招,倒稍稍松懈,示意后头的部下将阿殷从侍卫那里取来的腰刀解下。

    阿殷并未反抗,甚至更加放心——

    从这独眼男的行事来看,他们所要做的只是绑个人质回去。这些人显然知道她的身份,虽则目光神情凶悍,周围看守严密,行为却不轻薄,至今都不曾碰过她身周半下,就连那腰刀也是等阿殷自己解下后接过去。如此看来,代王暂时没打算跟定王鱼死网破,这于她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再走一阵,独眼男便扔了个黑色布袋过来。

    阿殷从善如流,十分乖觉的将那布袋套在头上,不忘将用银针刺破的香囊抖了抖,留下些微痕迹。

    这布袋缝制得厚实严密,套在头上,就只能看到些微光亮,完全辨不出眼前的路。察觉对方将刀鞘递过来,阿殷便就势握住,而后跟从对方指引,跌跌撞撞的前行。

    脚下的路愈来愈崎岖,走了一阵后像是进了什么山洞,风停草静,脚下稍稍平坦,只是眼前愈发黑了。

    而后便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阿殷跟着一脚踩下去,察觉有冰冷的水劲头鞋子漫入脚中。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就听前头独眼男冷声道:“进了水道,小心脚下,扶着旁边。”

    阿殷伸手往两边试了试,左右不过三尺之宽,加之有些气闷,想必是进了山中隐藏的狭窄密道,且折转迂回,似颇为复杂。她头一回发现凤凰岭下竟藏了这样的道路,心中不由纳罕,关于这些人藏身之处的猜测立时浮入脑海。

    只是脚下湿滑,着实令人费神,阿殷从不曾走过这样的路,一手握着刀鞘,另一手扶旁边,便没法留香粉。

    想了想,才试探道:“从没走过这样的路,有这头套更碍事,能不能摘了?”

    前头独眼男明显脚步一顿,因为两人是前后脚走,阿殷甚至能察觉他身上立时现出的冷厉。

    她忙解释道:“这密道曲折迂回,我就算想记都记不住,阁下未免太高看我。何况这里气息浑浊,套着布袋更闷,阁下总不想令我昏迷着出现在该去的地方吧?”

    片刻安静之后,头上的布袋被摘去,旋即独眼男大步前行,拉得阿殷险些踉跄。

    她心中懊恼之极,此时却没法发作,只在黑沉沉的密道中紧盯着那人后背,暗暗立誓往后必定要百倍奉还。好在这密道虽暗沉无光,没了布袋,到底方便许多,碰到折转处,阿殷便偷着往旁边壁上抹点香粉,倒也无人察觉。

    直至一个时辰后,崎岖水道才算走完,阿殷重新被套上布袋,七弯八折,总算踏上干爽之地。

    再走一阵,眼前重又现出亮光,后头跟着的人渐次停步,待阿殷被摘了布袋时,便见跟前她处在一间密室。从凤凰岭的乱石间走到这密室,阿殷本就不大会辨方向,此时更不知身在何处,只断定此处必是在凤凰岭附近。

    她的脚下全然湿腻,难受得紧,走在这密室里,鞋底还咕叽咕叽作响,令阿殷很不舒服。

    独眼男却像是习惯了,全然不理会脚下水湿,只朝阿殷伸手道:“给个信物。”

    “信物可以给,不过——”阿殷皱眉瞧着那早已变形的鞋子,面上全是懊恼,“能否给我找干爽鞋袜?公平交易。”

    她身在敌手,却似全然不顾身周危险,笃定她会被定王救回似的,这淡然镇定令独眼男都觉得意外。

    他话不多,只点了点头,却将那铁制的左臂伸得更靠前。

    断臂接上铁刺,这情状实在叫人心寒,阿殷没有选择,便将头上珠钗取下,挂在那铁刺上,“定王殿下认得这个。”

    “姑娘倒很聪明。”独眼男重将阿殷打量两眼,转身去了。

    这密室共有前后两道门,此外就连窗户都没有半个。阿殷环顾四周,见除了一方光秃秃的木床别无他物,只好坐过去。他身上腰刀已被解下,藏在腰间的匕首倒还完好,此时她不知是否有人盯着,只能做出淡然之态,往那木床上坐了,抬起双脚,苦大仇深的盯着。

    过了好半天,才有个婆子推门进来,竟真拿了干爽鞋袜,只是做工粗糙罢了。

    阿殷哪里敢挑,当即接过来,瞧着鞋袜没什么问题,便穿了。待那婆子离去时,阿殷眉头却不自觉的微皱——她既会调弄香粉,嗅觉便比旁人更敏锐些,方才那婆子虽然拿帷帽遮了面容,然而身上那股又淡又独特的檀香气息,却还是钻入阿殷鼻端。显然这婆子常与檀香打交道,才会沾惹这香味。

    檀香在京城并不少见,然而这婆子身上的檀香却颇为不同。

    阿殷低头揉弄鞋袜,心思却飞速转着。这香气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嗅到过?凤凰岭附近有不少高门贵戚的别居,这些人中不少人笃信佛教,常会焚檀香礼佛,此外还有几座寺庙,更是终日焚香,只是气味与别处无异,不像这股檀香这般……

    猛然灵光一闪,阿殷险些惊呼出声——

    这檀香,她今日似乎在大悲寺中闻到过!

    这念头腾起,阿殷手心竟自有些湿腻,细心回思今日在大悲寺闻到的佛香,确实与此相同。

    当日景兴皇帝禅位后在大悲寺出家为僧,远在东襄的北宁公主特地请东襄王遣使过来,其中便有东襄当地的僧侣。那几位僧侣对佛法也颇精熟,景兴皇帝便留他们在寺中探讨,他们礼佛时所焚的虽也是檀香,却加了其他香料,与其他寺庙稍微不同。

    难道她如今所处的,竟是大悲寺!

    阿殷心中大为震惊。

    倘若她的猜测属实,这寺里信众颇多,往来的善男信女繁杂,更因有东襄高僧,引了许多异域男女来进香,实在太适合代王谋事了!他能在永初帝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事情,也可见其心思,远比她所知的更为深沉。

    而今日他将这地方暴露出来,虽不至于图穷匕见,也可见是拼力一搏,就不怕她回到定王身边之后揭发此处,令他东窗事发?

    如此揣度之间,时间慢慢淌过,除了晚间有人送饭,便再也无人路面。

    *

    京城外官道笔直,夜色渐浓,人语寂静。

    高元骁纵马疾驰,直至一处招展的酒旗之下才停住。他矗立在官道旁边,身上衣衫颜色乌浓如墨,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深秋的夜风早已添了凉意,他站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听见远处一队马蹄得得,疾劲整齐而有韵律。

    渐渐蹄声靠近,他才横下心,催马拦在官道正中。

    疾驰如电的定王在他跟前险险勒马,借着月光看清楚是高元骁时,阴沉如墨的面上露出不悦,“何事?”

    “微臣有事与殿下商议,能否请殿下移步酒肆?”他如今与定王并无隶属关系,便比在西洲时少了许多恭敬。

    定王哪有心情移步,当即冷斥道:“让开!”

    “是与陶司马有关,只需殿下片刻功夫。”高元骁半点不让。

    定王本就是为阿殷快马加鞭赶来,心急如焚,闻言眉间皱得更紧,飞身下马,沉声道:“有屁快放!”

    这酒肆是高元骁今日就打过招呼的,此时没有半个闲人,他同定王入内,掩门将旁人隔绝,直白道:“陶司马被人捉走,殿下想必已知道了。微臣知道她身在何处,殿下是否愿意去救她。”

    “当然。”

    高元骁道:“微臣有个条件。”

    “说!”定王听得折转,颇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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