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襟袂连 作者:戒财戒色戒可乐

    当白烨最终坐在得意楼的灿星面前大口喝着闷酒时,已经冷静了许多。

    当然就白烨本身觉得,从萧然说出这句话开始到这会,他一直都很冷静。至少他没有直接拆了萧然或是拆了清风斋,也没有冲到府衙里头去直接解决了张廷。他不过就是踹飞了一张椅子、出门的时候拍飞了正好停在门口候客的一顶轿子,一路上踩碎了好几块青石板而已。

    白烨已经许久不曾从正门光顾得意楼了,自从两年前萧然从这儿仓惶离开后,这些年他就算来找灿星聊天喝茶,不是翻的墙便是走的后门,所以当今天还未开业在得意楼前头正教着新人练琴的灿星看见那踢开大门冲了进来的熟悉的男人时……他惊讶的模样让身边的空言觉得如此可爱。

    灿星从最初的惊讶后,一见那些新人一个个看着白烨那精致艳丽如同幽蓝冥火一般惑人的容貌都怔怔的模样,暗骂一声没出息,吩咐了那也有些瞧呆了的琴师继续教课后,拉着冷了脸的白二公子去了自己那儿。

    灿星前脚才走,后头空言就被那些新人团团围住了,一个个都询问着这英俊的男人是谁?可也是楼里的客人?喜好怎样的对象?和灿星公子那么熟,两人是什么关系?曾经的恩客?

    老实本分的空言给闹得都不知该怎么回答,给困了好一会才脱身,等回到灿星那儿时白烨已经一人灌了一壶的酒。

    灿星一见白烨这喝酒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一见空言来了,便让他去厨房准备些下酒的小食,顺便去请冷楼主过来。

    空言往里头望了一眼,一见白烨闷头灌酒的模样也明白了,没一会就请了冷风吟过来。

    冷风吟正午觉呢,给空言急匆匆地推醒实在有些不太高兴,听说白烨跑来喝闷酒,一肚子的火气便找到了出口,将外袍略略一拢随意腰带一扎,一晃一晃地就摇了过来。

    走到桌边,脚一挑,勾了张椅子过来,一撩下摆就坐在了白烨的对面,翻了个杯子,灿星忙上前替他斟满。

    冷风吟执着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怎么,张廷去拜访过萧然了?”

    “哼,冷楼主果然甚是了解人心。”白烨一口喝干杯子里头剩余的残酒,抬手又给自己倒满。

    “哈哈,看来张廷真是个祸害啊,才回来就可以让你和萧然起了争执吗?”

    白烨自顾自饮着杯中物,一口接一口。冷风吟好似也不在意,喝了两口后,笑着问道:

    “对了白烨,我很好奇啊,萧然这么个好脾气的,他能和你怎么吵呢?好像你还给他气得不轻?”

    白烨一下子捏碎手里的酒杯。他低头,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自己捏成拳的手,再紧了紧,一松,白色的细微粉末从他掌心当中滑落。

    “再给我拿个杯子。”

    空言忙再去给他拿了个干净的酒杯,还替他倒满了酒,推到他面前后又退回灿星身边。

    “萧然,有一张很利的嘴。”白烨又是喝干了刚倒满的酒,不过这一次没有急着斟满,而是将小酒杯顶在食指上,虽然摇摇晃晃,但又不会跌碎。

    就好像是说他现在的心情,一边想要掐死让他如此暴躁的萧然,一边又只想将说了那话后自己也无措万分的书呆子狠狠压在床上欺负得他哭泣。“兔子急了会咬人,我今天算是真的领教了。真真如刀啊,每一个字都让我……”

    冷风吟是真的给好奇了,放下酒杯身子往前一探。“哎,萧然不是会随便说话的人啊,给我说说,你们到底怎么了?”

    “张廷已经到了梧州城,这你们不可能不知道。然后,张廷今天来看过他了,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白烨拉过酒壶,摇了两下,发现都空了,随手就往后头一扔,左右看了看,一边的矮桌上还有刚才空言刚送来的几个酒壶,手一张一吸,那酒壶如有看不见的线拉扯一般凭空飞入他的手中。

    “嗯……回来了将近十天才来看望原先的先生,有礼但又不显急躁,这男人比他年龄显得更成熟啊,白烨,若他还对萧然有想法,倒还真能成你的烦恼。”冷风吟伸了根手指摩挲着下颚,若有所思。

    张廷,看来比想象中更狡猾……

    “不管他是不是对萧然有想法,他已经成了我的烦恼!冷风吟,你说过你有办法把他赶走的,趁着我还没有真对朝廷命官动手,快点把他赶走吧!”

    “既然萧然会因为这个人和你不快,说明对萧然来说,张家这小子还是很重要的,若是你弄跑了人家,让萧然知道了……你可想过后果?”听得好奇的灿星也跟着插了进来,撑着下颚玩着筷子。“别忘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就我所知,萧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他了。白烨啊,两年前你的教训还不够嘛?”

    白烨几乎笑了出来,他就是知道萧然看重这男人,他才更要这男人滚蛋!

    “如果是为了萧然,如果张廷对萧然意图不轨,我自然愿意帮着萧然。可现在只是你白公子的一面之词,我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我平白欠了人家个人情,你也要给我个理由不是?”冷风吟从碟子里头抓了把瓜子,边嗑着边笑道:“何况萧然没事会和你斗气么?我看啊,是你把萧然逼急了,他才咬了你吧?”

    “你们两个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知道都怎么回事么?”白烨冷笑,不过心中的烦躁也的确需要找地方倾吐,便边灌着酒,边将下午的事情都说了给这两人听。

    怎知一说完,就看见灿星拍着桌子大笑。“白烨白烨,你怎么可以这么笨?明知萧然不爱听什么,还一再去刺激他,难怪这兔子似的人也有气急的一天!”

    白烨心里也是知道自己先前是刺激到了萧然才会给萧然如此尖刻问话,可真听见灿星如此一针见血,脸面上还是过不去的,抓了粒花生米就往灿星脑门上一弹。“多话!”

    虽没有用上多少内力,但灿星本就娇嫩的肌肤上还是立刻现了个红印出来,让空言看得好是心疼,上前就要想替他揉揉,被横眉怒目的灿星给推开了。

    “丫的有气就往我这儿撒呀?自己笨还不得别人说实话啊?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瞪我干嘛?再丢我啊!丢得重点,我给萧然看去!”

    眼看本就怒气冲冲的白烨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方才听了白烨的话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冷风吟放下手里的瓜子。“灿星,坐下。”

    灿星恨恨白了白烨一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白公子,灿星的确没有说错,你的确太笨了。”

    “冷楼主,感情您也是想来消遣我两句?”白烨也坐了回去,拿了酒壶也不一杯杯倒了,直接就往嘴里倒去。

    冷风吟冷眼看他这么喝着,站起走到窗边。“白公子,你想过么,若今天同样的话,我和灿星是否会和萧然去说?”

    “……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我当时不是也的确气糊涂了吗?”

    “我和灿星都不会说,不过就算我或者灿星说了,萧然也不会用那么重的口气来答我们。”冷风吟推开了窗,让冷风吹进房内,吹得他没有扎起的黑色发丝在脑后乱舞。

    白烨也给这阵冷风吹得神志冷清了些,一琢磨,冷风吟你这话里有话啊。“什么意思?”

    冷楼主双手撑在窗框上,眼中有了一丝难过,可唇边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你不同,白烨。”

    不再是生疏的白公子,一句白烨,让冷风吟和白烨的距离感缩短了不少。

    “我和灿星就算是说了这般会让萧然不快的话,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和我们争辩,顶多一笑而过,可为何他会认真和你解释?会因你的这些话而愤怒?白烨,正因为对他来说,你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啊,为什么现在你却不能理解他希望只和张廷维持了师生的表象呢?萧然是个念旧的人,他很想珍惜所有的回忆,若张廷对他而言真的如你方才说的那般,是他珍惜的弟子,那他自然是不会舍得就这样和张廷形同陌路的。他一直都在说,都过去的事情了,其实与其说是说给你听的,不如说是他自己想去那么相信,这样才能可以继续维持和张廷的回忆,他不想你来提醒当年的回忆都是假象……白烨,你诚实得残忍。”

    “而萧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由你嘴里来提醒他,那些当年的事情。白烨,你真的是很幸福了,若是我为当年的萧然,我一定不会自己逃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你,以偿你当年让我受尽的委屈,让你生不如死……可你看萧然,跑了两年,等再被你抓住,也就继续和你过了下去,好像从前种种都如过眼云烟。可是难道他真忘了当年?就算再温和,我相信他也绝不会忘记当时种种,他只是不想要再提起罢了。难道你今日提起的只有张廷的事情么?难道你不知道,萧然当年,最恨的人究竟是谁吗?他在接受你,可你却现在一再提醒着他,当年你们伤害过他。”

    “你究竟是想得到他,还是想将他推得更远?难道你没发现,从不发火的萧然,只对你一人开了特例吗?除了你,你看灿星,看我,还有之前来过的那个唐公子,哪一人萧然是真的会让他靠了自己那么近的?他对我们再亲热也有些客气,只有你不同。萧然以为你会理解他,可怎么会知道,你依然是那个会伤害他的木讷!”

    “你若不懂他,还不如不要再去招惹他!”

    白烨被冷风吟说得怔在当场,手一抖,那酒壶跌落在地,清脆又惊人,白烨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般,眨了两下眼,一拍大腿哈哈笑着站起,走到窗前给冷风吟就是一鞠。

    “冷楼主,多谢你开导,真如醍醐灌顶!”

    礼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被冷风吟又叫住:“怎么,去哪儿?”

    “自然是接萧然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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