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缕 作者:臧白

    陶太太说着这话, 便是一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实在是不畅意,嘴上又嘀咕, “她不死心呢,八成寻摸着空儿还得往咱家来勾搭小祝。那妮子惯用的伎俩,觉得旁人都是随她把玩的傻子。她也不想想, 小祝在她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还能要她回来?怎么就能厚着脸皮再跪着求人家?不是伸了人送给人打么?好在这会子小祝倒是看透了, 一门心思只在铺子上, 不给她半点好脸儿看。可就是如此, 也叫人心里生闷不是?真个就不想瞧见她那张脸!我这辈子没这么厌过谁, 她是头一个。”

    这事儿说给苏一和沈曼柔听,她们是最明白其中滋味的,因都与周安心一院里相处过, 也都不甚愉快。自然也都觉得她厌恶,巴不得踢得远远儿的, 滚远了就别回来,一辈子闻不到气味才好。叫她缠上了, 那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没一天痛快日子可过。

    苏一看陶太太的眼神便有些同情,心里思量着给她出个打发人的法子。却是还没想出方儿来,就听沈曼柔先出了声。她往陶太太面前伸了伸头,只神神秘秘问了句:“太太您不知道周安心的事么?”

    陶太太有些疑惑,只问她, “哪一件呢?”

    听她说的话,自然是不知道的。沈曼柔问这一句,却像是给自个儿引话头的。因为周家一家招人厌恶,她基本也没再苏一面前提过他们。这会儿说起来了,便也不必再刻意瞒着。她清了清嗓子,只管瞧着陶太太,小声说:“那周安心啊,早七天前就死了。”

    听得她这话,陶太太和苏一和大为惊诧。陶太太惯常不怎么扒听别人家的事情,这事儿还真是没听说。苏一呢,一劲只是准备自己成婚的事情,沈曼柔也没跟她说,自然也不知道这个。这会子说起来,跟大晴天滚过的闷雷一般,叫人一时缓不过神儿来,说死就死了?这么好死?

    木是木了一阵,心里各种思量理头绪。还是陶太太先回了神,蹙眉打磕绊问沈曼柔,“你从哪里听说的?”

    沈曼柔又往她面前凑了凑,“铺子上往来的客人多,渭州城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能知道些。周安心与咱们铺子又有渊源,人家自然是要说的。陶小老板也知道,我只当他跟你们也说了呢,原来却没提?那这么瞧着,他是真不把周安心放心上了。在铺子听到也不避着,也没什么不同往常的神色,跟没听见一样。”

    陶太太还有些不知该信这话还是不该信这话的疑虑,突突说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到底是有些不大能接受。再者说,都死了六七天了,叫人不知怎么相信。而苏一心里大约有谱,知道周安心在王家的日子不好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活生生的,说没就没了,到底是问了句,“怎么死的?”

    “能怎么死的?”沈曼柔道:“她从进王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家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计,都是她的。先时吃不饱穿不暖,后据说又生了病,没钱医治,王家大娘子也不给她医治,又一劲受人欺凌,拖着拖着就重了,就是这么堪堪被人折磨死的。那王大官人虽也爱嫖爱偷的,但家里从没有过姨太太。可想见的,都是王家大娘子容不下去。遇上这么个厉害的当家主母,故意买她回去,不就是奔着叫她死去的么?一一你该知道,她没别的出路,否则你也不会把她卖给王家啊。”

    这话说得……好像她用心很险恶……

    苏一抬手小幅度挥挥,推道:“那是她自己想的,可不是我故意想害她。你们不知道,当时她可巴不得进王家去呢。我是随她的意,让她如愿给那王大官人做姨太太。吃了苦受了冤屈,自然知道自己之前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师哥那是拿真心待她的,她拿师哥就是当个冤大头。非得叫她后悔,一辈子心里不畅意。”

    这话说下来,拨开云雾一般,便没了疑义。陶太太才刚还心烦不已的模样,这会儿没有了,只是缓了神色长长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要是好好跟着咱们小祝,不作那些有的没的,吃得了苦受得了贫,这会儿也不差,想之前小祝对她多好?偏她心高,自家里穷困后,就不给我和老爷半点好脸子看。弄得小祝也不满她,但也没怎么。谁知她又做出那样的事情,真是下作。死就死了吧,咱们不怜悯,也不畅快。可她就这么死了,她那亲娘亲哥哥,也没往王家讨个说法去?”

    沈曼柔直起身子,“那人是病死的,能讨到什么说法?再是他们那样儿,敢到谁家门上讨说法儿?就是觉得周安心死得蹊跷死得不明不白,那也没钱请状师往衙门上告状去。便是让仵作验尸,还得银子呢。就算他们有银子花,恐也不会验出什么来。总之是不了了之了,没有后续。周安心死后不两天,应是随意找个地方挖坑埋了,周大娘就带着周安良离开了渭州城。想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要到别的地方去。可身无分文,那周安良又什么事也做不得,仍靠他娘养着,到别处就能活下去?也是听人说的,周大娘问人要了包耗子药,将自个儿连带周安良一块儿毒死了。至于真假,那不知道。毕竟不在渭州城,都是从别处传来的话。”

    苏一和陶太太又是一阵咋舌,到底是没说出话来。生时有再多的不好,碎碎念叨都没什么,被气着了总要解气。可这会子人死了,再说什么都显得自己小心眼了。你总不能说人死有余辜,或者再咒人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那不厚道。况苏一和陶太太都不是心思极狠之人,这会儿唏嘘一回也就再不提了。

    这般在房里堪堪磨着时间,要等到初八日行成婚礼。夕阳下了西边天际,染下大片云霞。三个人都觉着饿了,沈曼柔要出去拿些东西来吃。也就是这个时候,见着韩肃威武不凡地上了门。

    明儿就过门了,不知他今天上门来做什么。沈曼柔撂下手里的布帘子,一面小着步子往院里去,一面瞧着他去找苏太公。只见到了苏太公跟前,施了礼就叫后头的侍卫拿了个折子出来,往苏太公手里送过去,说:“这是宫里颁下的册文,劳烦太公转给苏姑娘,叫她安心。”

    沈曼柔听下这话心里一阵欢喜,哪里还想着那肚子饿的事情。本来这事是苏一和王爷之间唯剩下的槛儿了,巧在成婚这头一日册文下来了,岂不皆大欢喜?皇帝都点头了,那她这正妃的位子就是敲定了,再不会有什么疑虑。她也没再听韩肃说什么,忙就转了身回了苏一的房里。到了她近前就扑过去捏她的手,两个眸子晶亮,说:“皇上颁下册文来了,你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咸安王妃了!”

    苏一不过是托她出去找口吃的,不想将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还说出这样的话。她笑了一下,看着沈曼柔道:“你癔症犯了?”

    “我何时有过癔症?”沈曼柔高兴,“韩总管就在外头站着呢,与太公说的就是这事儿。你若不信,从窗缝里往外瞧瞧。”

    苏一狐疑,看了沈曼柔两眼,瞧着她好像不是说的谎话拿她耍玩。自从床上起来,到窗下把窗户推开道缝儿,往外头瞧了瞧。果见得韩肃站在院子里与苏太公说话,那周遭又围了好些人。听不清说的什么,她把手缩回来,关好窗子又回来坐好。心里噗通噗通地跳,但只清了下嗓子把身子坐直了。

    沈曼柔瞧她喜不自禁,都在嘴角脸面上挂着。偏还端着样子去压,甚是滑稽。她也不打趣她,往她旁边一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太公马上就来跟你说了。”

    苏一嘴角勾了勾,抬袖遮了一下,又忍住。也就等了没一会子,果如沈曼柔说的那般,苏太公敲门要进来。沈曼柔替他打了帘子,让他进屋,嘴上笑言,“太公是有好事儿要说?”

    苏太公冲她一笑,进屋把手里的册文交给苏一,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真跟做梦一样啊,脚踩在云头上,飘过一股风,就荡啊荡啊荡……”

    沈曼柔遮唇轻笑,看苏太公可不就是要飘起来么?苏一呢,正低头看那册文上的内容。字句不是全都瞧得明白,但大意她看得出来。她也明白,定是王爷要让她安心,才接到册文就叫韩肃拿过来的。看罢了叠合起来,抬起头来看苏太公,“爷爷,您别荡了,韩总管还说些什么了?”

    苏太公稳定身子,“说怕你心不定,一接到就给你送来了,叫你放心别的也没说什么。”

    苏一把册文往袖袋里揣,脸上笑意满满。她和王爷之间其实没什么波折,认识了接触了好上了,耐着性子等宫里的示下,眼下什么都齐全,他们要成婚了。成了婚就是夫妻,就是一家人,得缠缠绵绵一辈子。以前她连嫁人的事都没想过,自然更没想过要嫁人王爷,那是做白日梦。眼下白日梦成真了,掐都掐不醒。

    她穿上红嫁衣,踩上翘头履,绞面上头,戴上凤冠挂上霞帔。擦了脂粉,描了细眉,点上口脂,以有生以来最华丽艳美的模样,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高门大院,朱漆彩画,群摆长长地曳在身后。拂过阶矶,擦过花柱,手里一条红绸缎,牵一簇新红花。那头牵着的,是娶她的人。

    迎面儿来了风,忽吹起她面上鸳鸯盖头,红沿下瞧见许砚微微带笑的脸,目光也与他碰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太奶奶的事情,耽搁了这么多天,跟大家说声抱歉。

    嗯,基本没剧情了,就酱。日常什么的,看大家都很反感啊,所以不加了吧。

    等拿到驾照下一篇开《青琐记》,本来是打算先开的,结果这篇文挂文案的时候手滑给发表了,就不得不写了。文案渣,写不出好文案,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先收藏等我开文啊→

    ☆、番外01

    作者有话要说:

    从77章接下来的,另一种结局方式。之前说过的,还是HE,不过中间有一段虐。我随便写写,想看的随便看看,都是狗血,哈哈哈

    半推半就, 事是做下了。苏一蜷着身子在许砚怀里,下身疼痛退不下去,只微咬着牙哆嗦。她这会儿又想起情浓时他说的话来, 把被子往脸上拉,盖了半截儿,小声问:“你才刚说的话当真么?”

    许砚侧头看她, 环着她的胳膊又紧了几分,“这话哪有儿戏的?明儿我便亲自携了东西上门跟太公提亲, 一刻也等不及的。只不知太公什么心思, 我瞧他对我有些误会。之前说起来, 说那回你在山上落崖惹的一身伤是我打的, 好一通数落。”

    苏一心头一跳,脸上红了红。那原是她胡扯的谎话,当时当是没什么要紧的, 不想与苏太公生论。没想到这会子又拿起来说,直叫她脸上火辣辣的。感受着王爷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也猜得到他是知道其中曲直的,嘴上打磕绊, 愣是把脸整个儿埋进被子里, 一句话也没再说。

    许砚嘴角染笑,终是轻轻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不见她,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只知道是生自己气了,与自己拿性子, 心里便有许多不安,生怕她一时生了其他心思,要与他断了关系。心里急切,巴不得早早儿把她拴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离了去。因也不打算再等宫里的旨意了,要把她娶了过门。

    两人在楼上歇将一阵,便打理了衣衫头发下了楼。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腻在上头不出去。这已经叫人不能往好的地方想了,外头还等着沈曼柔、石青和陶小祝呢。

    但两人下了楼到前头铺子里时,陶小祝已经走了。这会儿只有沈曼柔和石青在里面干活,拉呱些闲话。说的也正是楼上下来的两位,但瞧见两人进了铺子,就忙歇了话,只是埋头干活。也不必拿余光偷瞥两人,自然会意他们干什么去了。

    苏一和许砚也只当没瞧见他两人,只管出了铺子。苏一将他送到外头马车前,看着他上马车离开,自手拽小辫儿折身回到铺子里。脸上驼红还未散尽,浮着一层粉粉的桃色。这也不管,只去沈曼柔面前坐下。眼下只剩他们了,该问的话该说的事儿,都不必太有顾忌。

    她把稍长的袖口攥在手心儿里,问沈曼柔,“我走了这么几天,怎么都没去找我?”

    沈曼柔嘴角含笑,手上动作不停,“我让石青往城西打听去了,知道陶家出了事,然后就猜你定是往陶老板家去了。石青也往陶家去去瞧过,见你确实在那里,自然不担心。之于为什么不找你,那可是咱们的一番苦心。”

    她出去这么些日子没回来,不找她还因着苦心?苏一面上生疑,见她不痛快说,自然追着她问。问了她也就说了,原来是自作主张替她安排了一出戏。许砚来找她几回没找到,沈曼柔便直接说她是生气了,特意躲着他呢。等他能给婚事上的准信儿,才能出来见他。许砚听这话自然着急,从韩肃那处也问不出苏一的下落,便日日来铺子上守着。

    苏一点头明白下来,自然也瞧出了沈曼柔的苦心。这不算多管闲事,倒是成全了她和王爷。王爷走时不是说了么,明儿要到家里提亲去,一刻也不多等了。她畅意地松了口气,心想陶家的事解决了,自己的事也有了眉目,可算是熬出头了。

    她去拿自己没打完的首饰出来继续打,那是给沈曼柔准备的嫁妆,再赶个半日也就成了。这一面打首饰,自然就要唠些闲话。说的也都是近十日不见,各自身上发生的事情。沈曼柔问陶家的事,苏一便与她详细说了一通。说罢了自是感慨,庆幸陶小祝没惹上更大的麻烦。

    沈曼柔又与她说什么呢,说铺子里几日发生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娘和她大哥哥分别来了两次。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赶着趟儿来阻止她嫁给石青的。说什么早前受的罪还不够么,这番怎么还犯浑犯傻。说了沈曼柔也不爱听,要打发他们走人。这便又恼上了,念叨起来,说沈曼柔是个糊涂的,还得过不下去日子,哭着回娘家。又说到时娘家也不要了,叫她死了都没地儿葬去。

    沈曼柔说得轻描淡写,苏一也瞧不出她对这事持着怎样的态度心理。沈夫人会反对她这桩婚事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石青比当时作为秀才的周安良还要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能入沈家人的眼。沈曼柔二嫁,越嫁越差,自然是在挑战沈家人的底线。

    她不插话,听沈曼柔说着叹了口气,又自顾笑了一下继续说:“好在王爷日日都过来,她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说了我不听,也就走了。后来见我态度坚决,便也不来了。瞧着这样,这回必定是要与我断干净的了。我早也想过了,回去么,凡事便都不能自己拿主张,什么都得听旁人的。靠谁呢,靠人那日子也不是自个儿的了。”

    苏一看她想得通透,又没有神伤的样子,也就不做那多此一举安慰她的事儿了。眼下有石青在她身边儿,什么都给她扛着,应不觉无助的。她拍拍她的肩,终是一句话都没说。余下要忙的事又多了一样,她暗测测在心里也琢磨起自己的嫁妆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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