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有女 作者:无痕之歌

    短暂清醒,长盛帝又陷入更长时间的昏迷。含章殿内外早落于太子的掌握中,闲杂人等无法轻易进出,包括盛宠三十余年的朱贵妃、有名无实的周皇后等。

    内阁大学士们倒是有幸能进殿面君,无奈天子长睡不醒,日渐衰弱,再好的药石也无济于事。

    九月寅壬,巳时三刻,一代君王与世长辞,燕京城中九门下锁,严禁任何人进出。太子登基为帝,肃清大明宫上下,另要加封一干功臣。

    沈博理所应当一跃成为大功臣,新帝册封他为荣安伯,虽只袭五代,也算重回勋贵之家。

    从威武伯到庶民,再到荣安伯,也只几年功夫。人生起伏,大起大落,今朝得意却无人能同沈博分享当中的喜悦。

    原先东宫四伴读,乔骏失明仍在牢关当流犯,赵立钦并燕纪仁下场不言而喻,连带燕、赵两家也举族获罪抄家,男丁被允入狱,女眷也都没入教坊,沦为官妓。

    手捧明黄诏书,沈博心头一片茫然,不喜不忧,空空如也。

    回淮阳,接妻小入京。

    一念生起,一刻也不能暂缓,新任荣安伯乘夜出城,直奔原籍,卷起一路尘烟。

    ☆、207|第 207 章

    新皇登基伊始,孟焕之更是事务繁多,甚至时常宿在宫中,百忙之中抽身不得,他只派了长兴去按知言母子三人回城。

    别人都还好说,意儿很是不舍得离开,他不舍得大胡子叔叔,更舍不下一众小伙伴,庄子里鸡、鸭、牛羊都想带走。

    知言粗略估算,若依了儿子的意愿,那孟府也要变成农庄,晨起被公鸡报鸣声惊醒,满院‘嘎嘎’鸭叫,想着有趣,过这样的田园生活也很有意思。

    也只在脑中想一遍罢了,孟焕之绝对不可能致仕归隐田间,他费了那么大的气力,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怎能甘心沦为平常人。

    想到上一辈的辛劳,知言便也应了儿子的请求,带几只鸡、鸭回府,另上带兄弟两人的宝贝小灰兔。

    至于田庄的几个小男孩也都不错,知言先大致过一遍,挑出五六个与意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备着儿子明年进学后做伴当,当然还须孟焕之亲自过目做定夺。

    住了近两个月,众人起程时燕子眼泪汪汪十分不舍,意儿的玩伴也相跟在车队后面,足足跟出几里路。

    车外小男孩们声音响亮呼喊着意儿,意儿坐在车中心里像猫抓似的,头伸出车窗也挥手。

    初到庄子上时,知言严令不许称呼意儿为小少爷,大家初时不习惯,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接受天天混在他们堆里的意儿。都是四五岁的孩子,玩起来没分寸,有好几回意儿争抢不过别人,撇着嘴大声嚎哭,回来后抽抽答答向知言告状。

    孩子不知事惹了小少爷,庄奴们便带着自家的小子来向知言请罪,一脸惊慌,语无伦次磕着头。

    知言还未说什么,意儿‘嗷’的欢呼一声,拉了小伙伴出去撒了欢。

    “无妨,小儿家在一起玩闹,不用当回事。”知言笑着宽慰大家。

    因此,她也博了个仁厚的虚名。

    见知言全然不当回事,聂妈妈适机劝说:“在外行走都讲究个名声,只要打一开始就落个好口碑,说的人多了,谁还计较你是真好人还是假好人,所以说姑娘这回行事真不差,以后咱们就这么来。”

    知言真还没有刻意卖好,她只是想让儿子在年少时节玩得畅快,尽量不受外界干扰,保持一份童真。倒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直到田庄消失不可见,意儿方才将头缩回车中,再次确认,“娘亲,铁蛋哥哥真的来咱们家吗?”

    铁蛋是他奶娘的头生子,已有八岁,学会了不少的农活,又会编蝈蝈笼子,带着意儿游遍周围的山野,爬树摘果子。

    意儿很是喜欢这位小哥哥,临行时非要带回孟府。知言因另有考量,耐心哄得儿子再等几个月,他嘴上是答应了,心里还挂念着。

    “会的,等爹爹见过后,铁蛋他们就可以天天陪着意儿。”知言轻抚儿子的头顶回答。

    想到能马上见到爹爹,意儿复又兴奋,叽喳说个不停。

    臭小子,口口声声念着爹爹,也不知你爹爹有没有想过你?

    知言母子三人回府,只有刘管事并刘妈妈带着下人相迎,孟焕之依是不在家。直到掌灯时分,夜色深浓,他才裹着霜气回家,抱过意儿,亲过思儿,方拉着知言执手细看。

    “又吃胖了,瞧这小脸蛋。”他用手掐向知言的脸颊,带着疼惜。小滑头,别人有心事吃不下饭,她可倒好,一有心事猛往嘴里填东西,瞧吃得都有了双下巴,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

    知言倒在他怀中,猛吸他身上的味道,轻声报怨一句:“你真狠心,都不来看我们一眼。”

    尘埃落定,一切都平安,她方有心情想到旁枝末节。那日大宝和大胡子两人道他们听大爷的吩咐保护知言母子平安,其余再不知。知言听后坐卧难安,要不是顾及两个儿子,她定会重返燕京城。天塌下来,她也要同他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独活。

    妻子的煎熬与等待,孟焕之是知晓的,一下下轻轻安抚她,呓语道:“再不会了。”

    凭着新帝初登基时他立下的汗马功劳,或可保得几年无忧,当然他行事更要谨慎,万不能自恃功劳藐视君上。把天子当成傻子的人有两种下场,一种是自己登基做帝,另一种便是被砍了脑袋,横尸街头。

    新帝现在感激他,不代表终生都会念着孟大人的好,怎么才能让这份情谊长存,也是极讲究方法。

    譬如今日在含章殿,新帝提出要重赏孟焕之,如同之前数次孟焕之依是婉言拒绝,不过他犹豫半晌后问新帝可否成全他一个不情不请。

    孟大人也有难心的事,新帝觉得很是新奇,忙问是什么。他已定下年号为启泰,要到明年才能启用,现在还沿用着先帝长盛的旧年号。

    孟焕之面带赧色,吞吐间道出,原是妻子喜爱洗汤泉,想向圣上讨一处带汤泉的山庄。

    “这有何难。”启泰帝抚掌大笑,大手一挥赐给孟焕之一处皇庄别院,论规模不输于英国公府的避暑别院。他并戏语:“想不到孟大人竟然惧内,朕今天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

    孟焕之忙谢恩,君臣二人各得所需,甚是欣悦。

    若说孟焕之得偿心愿,高兴也在理。启泰帝破了财,为何要喜要眉梢?

    世人越位高权重,愈不喜欠人恩情,欠代表负累,没人愿意有负累。

    两代帝王新旧交接之时,孟焕之所立功劳颇大,启泰帝一心想要补偿心腹重臣。前几次他推却,天子心中已犯起嘀咕,猜不透孟大人究竟想要什么。今回他先推辞,又迟疑道出自己所需,启泰不由大松一口气,孟大人不过是想要个带汤泉的庄子,成全他就是。

    一座汤泉别院换一份重重恩情,这当中,自是天子占了便宜,不由他要念着孟焕之的好。

    当然,不能在天子甫一提出来,孟焕之就张口讨要,显得他分外贪婪,迫不及待想要拿好处,难免会给启泰帝心中留下坏印象。

    再者,以妻子的名义开口,更显得孟焕之重情义。他同普通人一般,也有弱点,不再是启泰心目中高深不可测的东宫侍讲学士。

    示出弱点,换来一份信任。兜来转去,为人臣者不易,为天子者更不易。互想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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