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安乐堂与讷敏的院子离得很近,那宫女领着讷敏东转西转的,便到了一处隐隐闪着油灯的屋舍前。风声夹着雨声,越来越大,走到门口,讷敏才听到屋里隐隐的嘶哑的痛呼,这是在……

    心里更是一紧,快步地冲了进去。

    一进屋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间杂着女子高一下低一下的叫声。只见木床上,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沁着冷汗,两眼茫然地盯着上方的屋梁,两只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被褥,被褥早被染成了红色,凄艳又惨烈。

    本就消瘦的身子,因这痛楚而面容恍白,声息微微,一副极羸弱的模样,平日里还有几分病西施的样儿,可捱到这生产的鬼门关,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喜儿,你可要挺住,我把吴娘娘喊来了,孩子……孩子很快就可以出来了。”那宫女也是头一遭遇到这事儿,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跟没头苍蝇似的什么都不会,只拽着纪喜儿的手,回头恳切地看着讷敏。

    纪喜儿却已说不得话,只用力地咬着嘴唇,嘴唇早已咬出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跟汗水、泪水混在一起,循着声音看过来,眼神早已迷蒙地没了焦距,可眼底的哀求之色,却清晰地叫人不忍卒视。

    讷敏哪还顾得了旁的,强自地按捺下满心的惊慌,回忆着记忆里,书上,还是不知打哪里听来的法子,吩咐道:“快去找块干净的布让她咬着,要是咬到了舌头可就不好了。纪喜儿,你听得见我说话么?按我说的做。”走到床头,按着她的小腹,从上往下地用劲,嘴里道,“对,深吸气,用力,用力……”

    那宫女慌慌张张地找了块布,用力地掰开她的嘴,把布塞进纪喜儿的嘴里,一手拿着烫热的巾帕,一手抓着把剪子,死死地盯着下面:“出来了,哎呀,是脚,怎么是脚先出来了……”

    一看是脚,讷敏心头更是一紧,逆生,这可是难产之兆,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又强忍着不安,估摸着大概的方向,把那只脚又推了进去,那手不停地打着颤儿,连声音也跟着哆嗦得不行,却还在坚持着,继续指挥纪喜儿用力,心里不停地祷告着,这可是英宗小皇帝,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纪喜儿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地碾压过,下身早已痛得没有知觉,只机械地深吸气,用力,深吸气,用力。

    这回倒是运气,那孩子的两只脚竟都出来了,一点一点的,看到了身子,小胳膊,再网上,便是脖子和脑袋了。虽是逆生,但胎位还是正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没等两人松口气,却看到纪喜儿一阵抽搐,忽的,竟瘫软了,那宫人急急地惊叫道:“糟糕,她脱力了!”

    可眼下,这手儿腿儿是出来了,脑袋还在里头呢。

    讷敏也是害怕得不行,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伸手拽住婴儿的胳膊和身子,用力地往下一拉,只听“哇——”的一声,两个人竟都瘫软到了地上。

    “快,把脐带剪了,这么拖着不好。”回过神,讷敏是全身都没劲了,手里还抱着瘦瘦的小不点,虚弱地催促道。

    那宫人也知道得抓紧了,强撑着起身,手不停地发抖,连剪子都拿不稳了,一闭眼,对着那带子一用力,又手忙脚乱地丢掉剪子,拿起那不知是烫的还是凉了的巾子把身子擦干净了。

    又过了会,讷敏终于坐了起来,把孩子小心地搁到床头,两个人合力把一大盆血水端了出去,泼进雨帘子里。

    “我那还有些新鲜的菜,和几个果子在,你悄悄去拿来,熬一点粥,等她醒了给她喝。”看着床上昏迷过去、瘦得不成样子的纪喜儿,这乳水怕也多不了啊,讷敏抱着猫一样大的孩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其他的,再慢慢想法子罢。”

    那宫人一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连油伞都差点忘了拿,急急地又冲了出去。

    ☆、第43章 张敏奉命

    安乐堂里哪有什么好的吃食?

    怀胎十月,纪喜儿几乎连油水都没沾过,挣扎着把孩子生下来,身子早亏得厉害,竟连半点乳水也没有了。

    看着怀里瘦小羸弱的孩子,比猫叫还轻的啼哭,讷敏也跟着急得上火,使了银子给送饭的老太监,想换点羊奶,可这羊奶哪能日日供应得上,有一顿没一顿的,孩子刚出生,哪经得住这个?

    “吴娘娘,都是我带累了您。”躲在墙角跟里,听着讷敏跟老太监低声请求,纪喜儿忍不住抹了眼泪,那孩儿是她拼了性命才得的命根子,她这心里如何不心疼,可眼下……都是命哪,命里注定该有的劫数,避无可避,七月的天仍不见晴,更不清楚,这黑沉沉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喜儿,你怎又起来了?眼下还在月子里,可得经心着些,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刚办成了事,讷敏的脸上难得地带了轻快的笑容,正打算去安乐堂跟纪喜儿说说话,叫她也好宽心些,却看到不远处的墙角下,纪喜儿一脸悲切无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也别太忧心了,我刚跟公公要了袋子豆子,咱们种些豆子,往后,便可以有浆子喝,虽比不得羊奶,却也是不错的吃食。”起初也是她想岔了,总惦着羊奶牛奶之类,却忘了这豆浆的好处并不逊于它们,可弄到豆子可比羊奶那些个容易许多。留一些在自己院子里种上,等熟了以后,再不用担心不够喝了。刚刚跟老公公提了,他也是满口答应,道是这两天就能送来,也叫她了却了一桩心事,安心了许多。

    “这……怎么使得?”纪喜儿不知该如何言语,虽说不知这豆子磨的浆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这些日子,她早已把讷敏当作依靠和支柱,既然她说不错,那应该就是真的不错了,“娘娘的恩情,喜儿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说着,便跪下来,欲大礼叩拜。

    讷敏连忙把她拉起来:“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我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哪用计较这么多。”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孩子的事,咱们一道再想想想法子,总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是,都听娘娘的,我听娘娘的……”纪喜儿眼里还带着泪,嘴角却努力地牵扯着,想露出个笑,还没笑出来,眼泪却掉了下来,只得哽咽着连连点头。

    讷敏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冷宫僻静,平日里并无多少人来往,只有巡逻的侍卫和办事的太监偶尔路过,可两个人直剌剌站在外头,要是叫人瞧见了,却是连藏都没处藏的。自然也不敢多留纪喜儿在这里说话,轻声催促道:“你回屋里好生将养着身子,福儿也是,还得办差呢,总这么两头跑着也不是办法。你且安心,我会拣没人的时候,把浆子带来,总不能饿着孩子不是。”

    纪喜儿满脸感恩地应了一声,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垂着泪告了一礼,转身离开。

    小佑樘的食粮总算有了着落,大伙儿心里也松了口气。每日里,讷敏都会悄悄磨了豆浆,熬点汤粥,趁着旁人不注意,溜去安乐堂看他们母子俩。

    看着小佑樘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胳膊,扑闪着身子往讷敏怀里钻,纪喜儿笑着把孩子递给她,待讷敏一接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不点儿更是乐得咯咯直笑,忍不住道:“这孩子,就属跟您最亲近,福儿来时,连抱都不肯让她抱一下的。”

    “你这小家伙还认人哪。”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却被两只白白的小手攥住了手指,咧着嘴咿呀唔呀地说着不知哪国的话儿,讷敏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模样儿,还真是招人疼。”

    当讷敏这厢逗弄着小家伙其乐融融时,昭德宫里却是压抑低沉,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说什么?那贱人当真生了个皇子?”万贵妃面沉如墨,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磨出来的话,吓得满屋子的内侍宫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低着头站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藏地底下去。那跪在跟前的宫女更是整个人都在发抖,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正打算再详细地把所见所闻叙述一遍,却听得“砰——”的一声拍案,案上的瓷碗也跟着一震,惊得她也跟着一抖,险些没吓晕过去。

    自几年前,大皇子病故,她就知道自己再无生育的可能,这些年,更是严防死守,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后宫把持得如同铁桶一般,却没想到,去岁被贤妃柏氏那贱人钻了空子,生下个朱佑极不说,这区区宫女居然也敢跟她过不去!

    皇帝虽然爱她甚重,可对子嗣也是关心的,更何况还有仁寿宫那位,把朱佑极看得甚紧,叫她几次三番都没能得手。那朱佑极她一时找不到法子除去,难道连个安乐堂的贱人也对付不了么?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要是等他们都知道了,哪还不把人接回来,到时候再要下手永绝后患可就难了。

    万贞儿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吩咐道:“去把张敏给本宫叫来。”这个张敏,虽然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不过对自己一向很恭敬也很殷勤,替自己做事也素来都很得她的心,她用得一向也挺顺手。这回出了纪喜儿的事,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张敏。

    不多时,张敏恭恭谨谨地跪在了大殿中央。

    万贞儿把纪喜儿的事吩咐了一遍,又道:“以往你办的差事都还不错,本宫对你,素来是放心的,这一回,想必也不会叫本宫失望。”

    言语里浓浓的警告,叫张敏打了个激灵,忙叩首应道:“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为贵妃娘娘办差。”

    出了昭德宫,张敏只觉心头如压巨石,窒息般的难受,整片天更黑沉如墨,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了。纪氏在安乐堂诞下皇子,若搁在别朝,那是极喜庆的好事,可在眼下……一想到万贵妃阴狠的眼神,毒辣的言语,张敏整个人都在打颤儿,他虽不是多好的善人,可这亲手去杀死一个婴儿,还是小皇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只是,万贵妃的手段和性子,他是清楚的,这偌大的后宫里,不知有多少人因惹贵妃不渝而惨死,便是当年的吴皇后,不也因着万贵妃而遭废黜,眼下这位王皇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连皇上都不敢留夜,空守着一座坤宁宫,还生怕自己忤逆了万贵妃,也落得个冷宫的下场。

    心里揣着事,坐立难安的,连饭都吃不下去,水也喝不进去了,张敏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打着转儿,脑中乱糟糟的一团,思来想去,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可万贵妃的吩咐,更拖不得啊,哪怕心里再不愿再不想,也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安乐堂行去。

    安乐堂里,纪喜儿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小皇子睡觉,却见福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喜儿,大事不好了!万……万贵妃知道了!”

    “什么?”纪喜儿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听到啼哭声,才恍过神来,慌忙松开手,看着毫不知事仍睡得无忧无虑的孩子,眼泪便簌簌地掉了下来。

    “喜儿,你先别哭啊,快想想该怎么办才好。”福儿急得直跺脚,“我听说,贵妃娘娘还传了张门监,怕是……怕张公公就快过来了。”

    “这……难道这就是我的命?”纪喜儿早已乱了心神,如何还能有什么法子。

    “哎呀,你真真是急死我了,不行,我去找吴娘娘,对,找吴娘娘去!”这些日子的相处,讷敏早已成了大家的支柱,一听福儿的话,纪喜儿也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有吴娘娘在,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当听到福儿的消息,讷敏猛地坐起身来,手里的石磨咣当一下砸到了地上,也顾不得去捡,拉着她就往安乐堂跑。万贵妃的跋扈嚣张,这段冷宫的日子,她早已看得分明,便是成化帝也拿她无可奈何,除了一味的退让,便再无旁的了。莫说这后宫,便是前朝,她也敢伸手,弄得乌烟瘴气的。

    更不消说,还是她素来忌讳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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