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废后不易 作者:闲敲灯花

    只是,可惜了阿娇,可惜了这至情至性的痴心女子,苦苦守着儿时的誓言,追逐挚爱的唯一,却忘了帝王的爱本就是虚妄的泡沫,外表越是光鲜,越是美丽,就越有毒。可怜阿娇吃了这淬了剧毒的情果,挣扎纠缠了几年,就这般芳魂渺渺无影踪了。只盼着入了那地府,莫忘了多喝一碗孟婆汤,把这负心无情的帝王忘记了吧。

    天长地久有时尽,海誓山盟总是赊。

    这道理娇宠着长大的阿娇不懂,她可是亲身体验刻骨铭心哪。

    梅雨眯着眼笑了,虽不知她怎就到了这两千年前的汉宫,成了废后陈阿娇,却也不妨碍她感同身受,把汉武大帝狠狠鄙视唾骂一番。

    阿娇不知缘由,不知为何青梅竹马的表弟会这般无情,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做过却硬被冠上巫蛊宫闱的罪名;可梅雨明白,无非是外戚之祸罢了。若不废了阿娇,如何拔除窦氏陈氏越发庞大的势力;若不废了阿娇,如何扶卫子夫上位,如何将整个后宫纳入囊中?

    只可惜,怕是他也没想到,今日菟丝花一般依附他而生的卫家,将来也会成了另一个需防备的外戚吧。

    想起汉武帝临终时狠辣的立子去母,梅雨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评价了。

    而眼下,退居长门,一切用度却又比照皇后规制。

    这算是最后的情意,还是最深的讽刺?

    梅雨轻声笑了起来,清亮的笑声在这富丽堂皇却又空荡荡的宫殿里分外诡异。

    “娘娘……”青衣忍不住伸手握住阿娇的一角,锦帛的丝滑透着几分凉意,让她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莫名地生出个念头来:娘娘,似乎不一样了。

    “青衣,这些年,难为你了。”对于这个十余年来默默相伴忠心耿耿的丫头,梅雨亦是真心地感激,“你且放心,纵使我不再为后,可我仍是陈阿娇。”

    “青衣明白,青衣一直明白。娘娘别担心,皇上不会忘记您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来看您的……”

    “不会了。”目光掠过青衣,落在远处透着光亮的朱漆殿门上,若无意外,汉武帝是不会踏进长门宫的大门,甚至连阿娇的故去也是以翁主之礼下葬的。梅雨勾了勾唇,“我也不需他记得。”

    长门虽冷清,但她毕竟出身馆陶公主府,皇亲国戚,想来也不会有人苛待了她。她又不是真的陈阿娇,比起宫闱争斗,她更喜欢躲在一旁,又清静又能看戏。

    至于那些痴恋,那些爱而不得的痛楚,也该随着阿娇的魂消散去了。

    梅雨站起身,大红的衣裾上黑色的凤凰绣纹反射着冷冷的光,如浴火涅盘后燃烧的灰烬,只余下黑沉沉的纹路,木屐落在冰凉的地上,一下一下,青衣只觉得自己的心上也一下一下的,越来越沉,越来越凉,望着立在大殿中央的阿娇,她真切地明白,有些什么东西从娘娘的身上消失了,又有些她不懂的东西出现了。

    那浅浅淡淡含着笑的声音明明在殿上,又飘忽到天边,让她恍惚中有些听不真切:“青衣,都收拾妥当了?”

    “……是,娘娘。”青衣再一次跪伏在冰凉的地上,神情虔诚而恭谨。

    ☆、第2章 退居长门

    时值七月,暑气并未如何消退,虽一路绿荫芬芳,却仍不觉凉爽。

    陈阿娇斜倚在玉撵之上,青衣紧随身旁,前后宫人环绕,不疾不徐,迤逦而行,如同出行游园一般,煞是气派。

    宫人遥遥地站在远处,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游廊,往长门宫走去,神情难免有些怪异。这陈后不是刚被废黜么,怎半点不见哀戚憔悴之色?正小声议论着,有人眼尖地指着远处:“卫夫人来了。”

    卫夫人?

    众人皆是一震,宫闱内外,谁人不知,陈皇后与卫夫人素来不和,此番陈皇后失势,更因卫夫人而起,此刻两人相遇,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眼下竟在同一条路上碰面,难得的争锋,叫大家怎不心生好奇?

    遥遥的,看到另一行人自前方而来,青衣的脸色立刻不好了。

    阿娇眯了眯眼,看着对面玉撵上坐着一个水青色曲裾深衣的宫装女子,面容秀美,气质温婉,眉梢带着一丝娇媚,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这便是卫子夫了么。一股怨愤之气袭上心来,欲喷射而出,心知是原主的执念作祟,忙在心里说:你且安心归去,卫子夫,定不会有好结局的。默念几遍,心口便清明了许多,抬起头,卫子夫已近在十余步之外,索性摆手让玉撵停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卫子夫老远就看到了阿娇一行,一身绚烂刺眼的正红,除了陈阿娇,还会有谁这般张扬肆意?可惜,纵使你出身尊贵天之娇女又如何,还不是落得恩断情绝黯然罢退的田地。想到那日淑房殿中,陈阿娇狼狈不堪的模样,卫子夫心里一阵得意,“不若子夫甚矣”,你陈阿娇如何斗得过我卫子夫?

    只是,临得近了,却发现陈阿娇并无半分落魄失意之色,乌发压鬓,斜插的金步摇熠熠生辉,曲裾深衣拖曳着长长的广口袖,袖口细细缠着金线,艳如芙蕖的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凤眸微眯,说不尽的雍容华贵,道不完的风流韵致。

    似乎,不一样了。

    卫子夫心中微凛,面上神色越发谦恭了:“子夫见过……”皱着眉,似乎在斟酌该用哪种称呼,末了,只笑着说了声“姐姐”。

    陈阿娇挑了下眉,不愧是卫子夫啊,这绵里藏针的言辞,难怪原主落得个潦倒下场:“卫夫人。”

    她的声音清越而慵懒,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卫子夫不由抬头,只见阿娇半倚着身子,眼里带了笑,细细看去又没有到达眼底,似笑非笑,似嘲非嘲,高高在上,像是在俯瞰脚下的蝼蚁一般。

    蝼蚁?

    蝼蚁亦可撼树。

    眼底闪过一道冷芒,很快又掩了去,一脸婉约之色:“陛下此刻正在上林苑歇息,姐姐往后怕是能经常遇上了呢。”卫子夫掩面笑了,“便是馆陶公主,想来也是安心的。姐姐真是好福气。”

    长门宫毗邻上林苑,更是馆陶公主刘嫖献上汉武帝的。这般诛心之言,也难为她能说得这般九曲十八弯了。瞟了眼愤愤不已的青衣,阿娇轻轻笑出声来:“不愧是贤名远扬的卫夫人哪,真是不错。”

    卫子夫微微一怔,讽刺?警告?正要细究,却见阿娇懒懒地摆了下手,玉撵复又前行,两架交错间,听得一声浅笑:“旧去新来,不知夫人能得几日新?”

    倾国倾城李夫人,钩弋夫人,汉武大帝的后宫何时少过新人?而卫子夫,纵使入住椒房殿,最终不也只落得个长子被废,自尽而亡不得善终的结局。

    更可笑的是,又是一场莫须有的巫蛊之祸。

    以巫蛊登场,又以巫蛊落幕,卫子夫的后位,真够讽刺的了。

    阿娇的玉撵走远了,卫子夫却还留在原地。那笑,如附骨之疽,让她遍体生寒。阿娇昔日的盛宠,她是清楚的,她与陛下,青梅竹马,又曾患难与共,更有金屋藏娇的誓言,有情,有恩,眼下却……世人皆道因她而废后,殊不知,这不过是自己揣摩对了圣意罢了。

    帝王寡情,她不是天真的陈阿娇,她求的,从来就不是虚无缥缈的情意。

    抬起头,椒房殿就在不远处,阳光下的宫宇闪着金光,卫子夫眼中精光隐隐,终有一日,那里会属于她卫子夫。

    长门宫虽远离未央宫,但环境清幽雅致,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精雕细琢。

    对于自己将来的长住之地,阿娇饶有兴致地一面支使宫人摆放物什,一面唤来青衣叮嘱,此处添个藤椅秋千,那边摆上几个盆栽,窗前有榻,落雨时可赏芭蕉;檐下有几,天晴时可以熬茶煮酒,偷得浮生之闲。

    如此惬意无忧的生活,阿娇更是散漫起来。

    “娘娘。”看着仍蜷在榻上不肯起身的主子,青衣无奈地叹息,这是第几次了。从进了长门宫开始,娘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懒懒的,连性子也懒懒的,更没了以往的凌人气势。

    就连小李子摔坏了花瓶,也只是摆摆手将人带下去,没有板子,没有慎刑司。

    就连皇上,也再没提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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