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作者:凝陇

    傅兰芽眼睛亮亮地暗自筹划, 浑然不觉一旁秦晏殊正打量她。

    他刚才一眼不漏地将傅兰芽和平煜的情形看在了眼里, 早前的疑惑变得越发具体, 一颗心怅惘得简直无处安放,连脸色都黯淡下来。

    在此之前,他虽早已看出平煜对傅兰芽心思不一般, 可他一向乐观,总觉得即便如此, 平煜毕竟位高权重,又是侯门公子, 真到了京城,未必肯许傅兰芽正妻之位。

    而以傅兰芽的品性, 怎肯委身平煜做妾?

    故而他总认为,不论平煜对傅兰芽态度如何,末了,都只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傅小姐断不会给他半点回应。

    谁知经过今日一遭, 他意外地发现傅兰芽看向平煜的目光里,清清楚楚含着倾慕和疼惜, 当时便觉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闷胀得无从排解。

    秦勇瞥见弟弟的神情,暗叹口气,弟弟素来关注傅小姐,经过今日一遭,不难看出平煜和傅小姐已是两情相悦。

    不过这倒未见得是件坏事, 弟弟越早知道,越能及时抽身,此时虽免不了有些失落,总好过惘然无知,最后泥足深陷。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晌,连开口说话的兴致都无。

    秦晏殊眼看走到花厅,忽然想起一事,深觉此事重大,不得不将傅兰芽的心思暂且放下,对同样寡言的姐姐和李由俭道:“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早就想跟你们说了。”

    秦勇和李由俭朝他看来,“何事?”

    “上次我中毒之后,曾服过傅小姐给我的解毒丸。”秦晏殊道,“自那之后,我内力便精进不少,初始时,我总认为是因我破了秦门心法第九层的缘故,可我问过大姐,姐当初练到第九层时,内力并未短时日内大增,是以我也有些糊涂,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先前想岔了。”

    秦勇疑惑道:“此话怎讲?”

    秦晏殊抬头看了看傅兰芽的背影,轻叹一声道:“今夜我等在傅小姐房中跟金如归交手时,我曾亲眼目睹金如归鞋上利刃划到了平大人的手,本想提醒平大人,谁知不等我出声,平大人便带傅小姐去了从后窗走了。”

    秦勇面色一白,一时间担忧得无法正常思考, “平大人中了毒?”

    李由俭立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秦勇焦切的脸庞,平大人若是已毒发,焉能像现在这般生龙活虎?这么简单的道理,阿柳姐却因关心则乱,自动忽略了。

    秦晏殊点头道:“我等追着金如归到了外书房,平大人和傅小姐却不见踪影。直跟金如归打斗了一盏茶功夫,平大人才再次出现。

    “我因担心平大人毒发,曾仔细打量他神色,却发现他半点没有中毒迹象,想那金如归残暴成性,既在刀上喂了毒,想必□□十分了得,平大人又怎会安然无恙?是以我当时便猜测平大人之所以消失这么久,没准是傅小姐发现他中毒,给他服了药丸。如我所料,后头对付金如归时,平大人的轻功陡然拔高,一点不输于金如归,我也就越发肯定他服了傅小姐的药丸。”

    秦勇听了这话,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下。

    李由俭却道:“可傅小姐那药丸既是用来解毒之用,又怎能增长内力?”

    三个人都觉纳闷。

    白长老在后头听见,虽未搭腔,却陡然想起一事,当年元人统治中原时,曾搜罗天下奇珍异宝用来熬炼丹药,听说有一味丹药名赤云丹,因集元人之大成,是珍药中的珍药。

    后来元人被驱逐出境,北元贵族在民间四散逃亡,不慎遗失了不少宫中秘籍,自那之后,某些北元秘术才大白于天下,而其中便包括关于赤云丹的记载。

    傅小姐既是药引,手中持有蒙古人的赤云丹并不奇怪。

    听说此药虽能解毒,于滋长内力方面,却因药材至精至纯,只对未泄过元阳的男子有效。

    让他颇为纳闷的是,帮主尚未婚娶,仍是童子身倒还说得过去,万没想到平大人竟然也是……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忽又大喜,据他所知,当年用来炼制赤云丹的七彩芍药及雪鹿均已绝迹,当年虽然有人得了方子,却因缺少药材,无从复炼赤云丹,傅小姐所持有的多半是当年北元太妃所残留的那几粒。

    此药一旦注入体内,便会如藤蔓般在体内蔓延滋长,渐至没入五脏六腑,日复一日,春雨般无声无息益养功力。

    因赤云丹服的药性不易把控,初始时,服药之人时常会有力不从心之感,等融会贯通之后,内力才会越发洪大,最后渐臻幻境。

    他忙将此事告诉秦勇等人,末了笑道:“恭喜帮主,赤云丹乃当时奇药,早已在世间绝迹,没料到因缘际会,倒叫帮主得着一粒,真乃秦门之幸。”

    秦勇等人都惊讶莫名。

    白长老又悄声道:“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上京路上,不说那些层出不穷的争夺坦儿珠之人,光那一个虎视眈眈的王同知,就足够叫人头痛了。而王同知所练的正是北元邪术,所谓相生相克,说不定这至阳至纯的赤云丹,正可用来克制王同知。”

    秦勇等人仍要细问,已到了花厅门口,王世钊立在台阶上,阴着脸看着他们。

    ”

    众人一凛,掩了口,目不斜视越过王世钊,到花厅依次落座。

    那边傅兰芽早被领到花厅旁一个小小厢房里。

    她见房中床榻俱全,便猜这房间是平日宴请来客时,专给醉酒之人歇息醒酒用的。

    在榻上坐下,正默默想心事,林嬷嬷被林惟安给领来了。

    主仆相见,自是分外唏嘘。

    然而经过这一路的磨砺,林嬷嬷心性不比从前,抹了回便镇定下来了。

    少顷,仆人呈了宵夜来,两人用了,林嬷嬷劝傅兰芽合衣在榻上躺一躺,傅兰芽却惦记着要听外头的谈话,只摇摇头,悄悄贴到房门前,竖着耳朵静听。

    可花厅中只偶尔听到几句低低的交谈声,久久未听到平煜开口。

    未几,忽听廊下传来平煜和李攸的说话声,她忙转身走到窗前,悄悄推开一道缝往外一看,才知平煜暂未进花厅,仍立在外头跟李攸议事。

    就听李攸道:“去渡口的人已然返转,咱们果然没料错,林夫人所坐的船才到金陵不久,刚才我已叫人护送着到了府中,又亲自察看了林夫人,这回再无差错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此事如此机密,金如归究竟从何处得的消息?不说他竟能掐准林夫人来金陵的时机,就连林夫人的相貌他都能伪造得惟妙惟肖。”

    李攸说着,从怀中取出之前在西跨院捡到的一张人|皮面具,举起细看。

    平煜听到身后动静,心知傅兰芽在偷听,并不露痕迹,然而目光触及那张面具,仍生出几分赧然。

    若不是今夜他一心想着跟傅兰芽缠绵,怎会不亲自察看金如归假扮的林夫人,白白叫此人混入府中。

    接过,往那人|皮面具的鬓角边缘看了一眼,未见黑色的胶状物,沉吟一番道:“你可还记得,那回我们在岳州城的树林中遇到林之诚的陷阱时,有名暗卫被镇摩教的教徒掉了包?”

    李攸扬眉道:“自然记得,从那名细作的易容手法来看,那人正是镇摩教的教徒。”

    顿了下,讶道:“你是说,此事与镇摩教有关?”

    平煜不置可否道:“当日林之诚落到我们手中之事,除了东厂,镇摩教和邓安宜也知之甚详。据我前日得的消息看,金如归久居金陵,近年来未曾出过江南,不大可能这么快便得到林夫人的消息,多半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他,只不知究竟是东厂还是镇摩教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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