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安锦然当年在天台上一跃而下,已经将他坑得够惨了,没想到在更早之前,他已经坑过自己一次了。
    自己怎么就没有趁着安锦然活着的时候,找人把他给收拾一顿,好好地出一出气呢?
    程归远看程郁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刚又在他的面前夸了安锦然,他叹了一口气,如今安锦然都死了五年了,程郁还是放不下这个人。
    他对程郁劝说道:“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安锦然,但其实安锦然这个人挺不错的,你如果能够抛开成见,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待他,或许你们两个还能做朋友,再一个这件事白晨最后也收手了,还过去了四五年,你现在自己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要不这件事就先这样了吧。”
    程归远最后答应白晨放弃追究此事,除了白晨最后并没有真正伤害到程郁,和可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外,他也不想程郁一直陷在安锦然的阴影当中。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都忘记安锦然,重新开始。
    他话音落下,客厅里静谧得好像一点声音都不存在了,窗外草坪上被程嘉言竖在地上的旗帜风中高高的飘扬,而不远处屏风的影子正斜落在程郁的脚边。
    他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看着程归远,目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程归远的心脏仿佛正在被刀背剧烈地敲打,嗓子里塞满了石头。
    许久许久后,程郁抬起手,拿开怀里的抱枕,指了指自己小腹偏上一点的位置,平静地对程归远说:“这里,只剩下一颗肾了。”
    程归远直接怔住,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程郁,耳边轰的一声炸响,像是飞机在半空中炸开,巨大的蘑菇云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灰色的迷雾当中,只有程郁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清晰。
    似乎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他才明白程郁刚才那句只有九个字的话的意思,可是又不太明白。
    他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要问程郁,此时却都梗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程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那时知道你肾出了问题,找人调查了一下,后来你骗我说你去外地出差,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自己去医院做了配型。”
    程归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在长久的沉默中几乎要化成一尊石像。
    程郁也没有再说话,重新将刚才扔下的抱枕抱了起来,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抬起头,问程归远:“白晨去找你了?”
    早知道白晨今天会去公司里见程归远,他应该把箱子一起送过去的,只是不知道白晨对程归远说了什么,能让他这么快就放弃追查四年前□□的事。
    程郁觉得有些冷,将一边的毯子扯开,盖在自己的身上。
    不远处的程归远并没有回答程郁的问题,而是突然说了一句:“去医院”,然而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现在就去。”
    程郁抬起头,看了程归远一眼,问他:“去医院做什么?”
    “去做个检查。”
    程郁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医院,只是……程归远是不信他刚才说的话?
    程郁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理解程归远,就像疯狂追星的粉丝们突然得知自己的哥哥人设崩塌,一时间都接受不了,想要寻找这是黑子们陷害哥哥的证据。
    程郁忍不住想要笑出来,自己竟然能够找到这么恰当的比喻来。
    他从沙发上起身,随着程归远一起出门上去,去往医院。
    于管家在厨房里看他们两个本来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去医院了?是谁的身体出了问题?
    可看两个人离开时的样子,看着也不像是有病的,他心里默默叹着气,但愿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程归远直到上了车,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可冷静下来后,确实更加的后怕,他的两只手在不停地颤抖,当年他那么避免让程郁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可最终还是没能瞒得过他。
    如果肾病真的会遗传,程郁要怎么办呢?
    在车里,程归远几次想要对程郁开口,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在自己身体里工作的那颗肾脏是来自安锦然的,一直对安锦然抱着歉意,甚至因为他的死,迁怒了程郁,让他离开了云京。
    他那个时候不是没有能力保护好程郁的,但还是任由他离开了。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程郁被程归远拉着在医院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倒是没有问题,非常健康,只不过当片子出来的时候,程归远拿到手里,半晌没有说话。
    后来他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对着程郁,肩膀抖动不停。
    他大概是哭了。
    程郁靠着墙,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下的地砖,上面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自己似乎应该过去安慰一下他,只是程归远现在可能并不希望自己过去。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程郁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幼儿园,顺道把程嘉言也给接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程归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程嘉言叽叽喳喳地与程郁分享着他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趣事,程郁一直笑着在听程嘉言的趣事,偶尔还会问他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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