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后院占地面积很大,连清城大学的运动会操场都仅仅是它的一角,在院落的正中心,摆着一张四方的木头桌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桌子,只知道仅仅是闻味道,就能猜到这是珍贵的木料。
    桌子上摆着一般法事都会使用的东西,连那种神婆自己可能会随身携带的符纸和木剑,还有各种小器具,木娘子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这是在嘲讽谁,我们心里都清楚。
    “近什么近,那个神婆昨天还不是这幅快要被小黑小白带回来的模样,年轻着呢,谁知道这帮人打得什么主意,碰瓷儿碰到我这儿来,哼。”木娘子和我解释道,顺手把地上托盘子里放着的阿琼的人头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摆在了神婆的面前。
    阿琼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
    神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桌上物品的摆放,闭上了眼睛,开始了她的手段。
    那些手段算不上赏心悦目,反倒因为她闭上了眼睛,所以姿势都是磕磕绊绊的。天下神婆不一样,就像是清城和我家乡下的口音一样,这个神婆做出来的东西,他们村的人在仰望,我却嫌弃地撇了撇嘴,没有我奶奶的半分神韵,完全就是在瞎搞。
    “啊啊啊啊……各路诸神,听我一语……哇呀呀呀……”那个神婆叽叽咕咕地念了一大串好笑的话语,偏偏自己脸上的表情算得上极度平静。不一会儿,真的有黑色的雾气在桌子旁边游荡,慢慢凝聚成人形。
    我本来只能看见鬼的雾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的我已经能看见鬼的全貌。那只鬼穿着崭新的出嫁时的嫁衣,火红如血,手脚都无力地垂下,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僵硬的姿势。她的脸支离破碎,完全比桌上的那颗头还要恐怖。那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看过我们一眼就往村民的方向望去。
    “切。”木娘子一声冷哼,我仿佛看见那只面容狰狞的鬼的身子抖了一下,抖了一地的鲜血。
    神婆依旧闭着眼睛,不远处,那个村长的脸色极其不好看。但是神婆感知不到他的半点焦急。“好了,你这个孽障,为何死在了半步多客栈,到底是谁指使你破坏人类和这半步多的平衡的?又是谁,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你?阿琼,一一道来!”
    这话说得不对,死者竟然被称为孽障。奶奶从小就告诉我,每一个鬼魂都有申诉的权力,没有平白无故的冤魂。我本来不甚在意,现在想起来,果然我奶奶才配被称为神婆,被称为大师,而不是这个连尊重都不讲的丑陋的老太婆。
    “我……”阿琼张了张嘴巴,因为她的喉咙被割断,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说出来的话也像是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尖锐的难听的声响。但是由于我对她报以同情,竟然是完全听懂了她的话。
    我记得阿琼的鬼魂是从村长的身边飘过来的。可是她现在指正的凶手却不是村长,而是阿晨。那个不顾自己而要去房间给女孩收尸的青年,那个至今还抱着女孩尸骨不肯放手的青年。
    阿晨在听到阿琼的话之后,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阿琼,我怎么可能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来自于心上人的责难让他备受打击,直接跪倒在地。但是如此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把尸骨交给任何人。因为在昨天临走的时候,阿晨偷偷问过我,要是尸骨没有被妥善安置,会有什么后果。
    我随口说了句“你听过倩女幽魂吗”,他就一脸了然地走了。想必,他是深爱阿琼的吧。
    “你……不,阿晨,不,是河伯,是河伯!”阿琼忽然大叫起来,她脸上的皮肉都随之颤动。“不,不,不……”
    “笑话一场。小一,我们走。”木娘子转身,刚才来拉我的小童也随之转身,抬起脚步就走。
    “你们怎么走了?”我喊了一声。
    “你看着吧,池浅,狗咬狗的戏码,没意思。”木娘子依旧挥了挥她那鲜红的指甲。
    狗咬狗?我挠了挠头发,奶奶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发型啦。因为我的头发已经乱到一个地步,再也没有发型这两个字可言啦。
    那一边,阿琼却忽然暴动了起来。她掀开自己的肚皮,扯出了一段肉色的绳子。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肠子。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对,是河伯的错,都是河伯的错。啊!都是你们的错!”她在几番肯定与否定之中得到了她所谓的答案,手里的肠子也就朝着最近的神婆而去。神婆看着年迈,但是却很灵活,身子往一旁一侧,便躲过了这一轮攻击。
    但是阿琼的武器覆水难收,探出去的惯性直接戳中了神婆身后的村民的腹腔,那肥胖的村民被她高高举起,又重重摔落,呕出一口鲜血后就没了动静。
    神婆这才有所慌乱,一边叫着孽障,一边往我的方向看来。木娘子早就走远,她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我被木娘子勒令留下看这场大戏,自然没走。那神婆怀着希冀的眼光看我,“姑娘救命!”她喊着我。
    “对不住了,我们老板娘让你们自己处理这场戏。”虽然女鬼阿琼看起来非常可怜,而那些村民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我摇了摇头。手里的毛笔紧紧握着,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退到角落里,我找了个墙角靠着,当真是撒手不管了。我的善心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超市集体去海边的时候,我帮了身边的临时工,但是差点自己淹死;在小区里,我好心帮了被天书控制的陈珊,可那位母亲对我并没有半点感激;在半月村的时候,我真的想帮村民,但是村民更加相信黎娘子。
    旁观,好像是件挺容易的事情。
    见我真的不愿意出手了,神婆露出绝望的神色,下一秒她便拖着自己的身体,往楼梯跑去。这后院也有无数的楼梯,一条一条,四通八达,但是神婆愣是撞肿了额头,也没有靠近楼梯半点。
    我仰头看去,正好看见木娘子转身的一片火红色的衣角。
    “不,不,阿琼,你不要激动!”
    当阿琼的怨气布满整个院子的时候,那些村民们也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阿琼的样子了。不少人尖叫着跑开,人对鬼,总有着一种深深的排斥和恐惧。其实……
    我眯着眼睛,楼梯旁边的亮色灯笼,有些刺眼。这些鬼,如果你态度强势一些,汹涌的人气相当于阳气,是可以把鬼吓退的。现在看见鬼,你自己先叫了,不管怎么样,都是给鬼增添了一份气势。
    村长的腿抖得和筛子一样,当阿琼一步一步向着他靠近的时候,村长直接双腿一抖,裤裆处出现了水渍。他慢吞吞地跪下了。
    “阿琼,阿爹也是不得已,河伯要你当媳妇,阿爹没办法才把你和阿晨分开的。”村长跪在阿琼面前,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死了的是爹呢。
    我就知道这个村长不安好心。不看外表,仅仅是他昨晚对木娘子说的几句话,都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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