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疑是努力的,陆崇也没有质疑他的努力,但陆崇现在问的是:“然后呢?”
    当一个多月以后的那场考试结束,他下一个目标又是什么?
    陈栖叶并不是非首都不可,能考上最高学府的潭州市每年只有个位数,且绝大多数都凭借加分优惠,靠裸分简直比登天还难,实在够不到,他就去别的学校。
    可他根本不知道别的学校有哪些。他的资讯是那么匮乏,就连自主招生的报名和截止日期都是秦戈告诉他的,他这样的小镇男孩离开潭州去大城市后所受的冲击完全是可预见的。
    所以陆崇非常热心肠地表示,如果陈栖叶想去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家,他绝对愿意资助。
    他说这话的时候坦坦荡荡当着戚渺渺的面,原因也是那么合情合理:“我年纪大了,惜才,见不得年轻人因为一场考试的失利而被埋没。”
    “你完全可以把我的资助当pnb,你上考场也会自信些。”陆崇把话说得好听。但他不是慈善家,而是信奉等价交换的商人,陈栖叶可能小赚,他绝对不会赔本,都不用试探,陈栖叶完全能猜到自己一旦答应,陆崇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他没有心动,坚决地摇头,把秦戈曾经告诉过他的话复述一遍:“如果考上的大学足够好,就可以有机会拿奖学金出国交换,甚至在那边念完本科。”
    这种机会THU肯定有,而秦戈的基础虽然做题粗心、语文有硬伤,但也不是毫无一线希望。
    “不管秦戈去不去港大面试,他肯定要去参加THU的三位一体,对吧。”陈栖叶目光不再闪躲,正视陆崇和戚渺渺,请他们对秦戈抱有信心。
    而他是秦戈喜欢的人。他相信秦戈的眼光,所以也对自己有信心,他不应该退怯地去想考差了怎么办,而是稳住心态去争取最好的可能。
    他拒绝和陆崇做交易,看似单薄的外表下有难以动摇的意志,但面对陈望的秦戈并没有陈栖叶那么坚定不移。陈望还真慢慢悠悠进了卫生间,姿势随意地坐在马桶上点了根烟,夹在指间没忙着吸,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站在卫生间门外的秦戈。
    秦戈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又不想输了气势,特别不耐烦地问:“看什么?”
    “看我儿子男朋友啊。”陈望理所应当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秦戈气得想冲进厕所把人拎出来,陈望侧身拿起洗漱台上的一个杯子,手指一抖烟灰落尽杯子后才问秦戈:“你不介意吧。”
    “……”秦戈看着自己用来刷牙的杯子成了陈望的临时烟灰缸,气过头了,接收怒气值的神经直接爆炸,气不动了。
    陈望依旧优哉游哉,正儿八经道:“你先让我捋一捋咱俩现在的关系。”
    陈望吞云吐雾的同时眼珠子往上抬,盯着卫生间内的天花板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和回忆。他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秦戈:“你不是看到我和你爸那什么了吗,忘了?”
    秦戈投来的刀尖一样锋利的目光印证他并没有忘记,陈望没发怵,给出的反应完全不像个思维寻常的普通人。
    “你心理素质不错啊,全都记得还跟我儿子搞到一块。”陈望被逗乐了,冲秦戈点头肯定道,“不愧是秦思源的种。你爹和我搞了这么多年,一转头就能找女人结婚。”
    “那陈栖叶知情吗?你告诉他的?”陈望从秦戈的沉默中获得了默认,又点点头夸赞道,“那我儿子心理素质也不差嘛,你们俩简直绝配。”
    “Brovo!”他像是看了出精彩绝伦的舞台剧,不带丝毫戏谑且极具仪式感地献上赞叹,“Loveislove。”
    秦戈:“……”
    秦戈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被陈望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眼前的人是他生父的出轨对象,也是陈栖叶的生父。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劝慰自己应该恨的人只有秦思源,因为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没有陈望,也会有郑望、叶望……
    但当他猝不及防面对陈望本人,他竟然有些理解秦思源为什么会对陈望着迷。
    ——不止秦思源,对于任何一个受道德伦理束缚和压抑的人来说,明目张胆漠视道德伦理的陈望都有着致命的魅力。他游离在所有条条框框和价值观之外,谁拥有了陈望,谁就获得了超脱世俗规戒自由。
    “挺好的,继续谈着呗,反正你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俩要是经济独立了还没分,她也拆不散你们。”陈望还真把自己当陈栖叶家长了,对他们的感情给予轻巧又真挚祝福。他继续抽烟,弥漫的烟雾让他微微眯眼,他的目光从未舍得从秦戈身上挪开。
    秦戈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之人。他不甘心让陈望占上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戈踏进卫生间后故意把门关上,步伐缓慢像是在渐渐收网。待站在陈望身前,他睥睨地垂下眼,拿走陈望手里乘着烟灰的玻璃杯放回梳妆镜前,再弯下腰,用陈望打量自己的那种赤裸目光逼近陈望。
    而当秦戈不再表露出羞怒,陈望反而闪躲了。他坐在马桶盖上退无可退,尽可能地往后仰,讪讪道:“我不和自己儿子抢男人。”
    “可明明是你说的,我和秦思源长得很像。”秦戈怎么舍得放过陈望的这点破绽,戏谑着,“秦思源要是还活着,当年和你一起去俄罗斯而不是接我妈的电话开车回来,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小妈。”
    陈望本应该没心没肺地“诶”一声答应,可他却反常地、随着秦戈的凑近侧开自己的脸,最大限度地和秦思源的儿子拉开距离。他确实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人都只不过是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诱惑的水手,因为他唯一的奥德修斯早已死于十二年前的暴风雨夜。
    陈望闭上眼,不再嬉皮笑脸说不过脑子的话,颇有认输和投降的意味。秦戈不免大意轻敌,咬牙切齿地对陈望说:“你想的美。”
    陈望睁开眼,他知道那才是秦戈的真实想法。
    于是那个熟悉的陈望又回来了,挑挑眉毛像是在对秦戈抛媚眼:“确实,我要成了你小妈,我儿子就是你哥哥。”
    “那你们俩除了要面对世俗压力,还得经受道德伦理的拷问,”陈望还真操起小妈的心,啧声道,“你们的心理素质可能还不够。”
    “……”秦戈在没脸没皮的陈望面前又一次败下阵来,焦躁地在卫生间里踱步,不满地冲陈望吼道,“你别一口一个你儿子行不行啊,你但凡尽过一分一毫父亲的职责,赵云和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陈望不以为意:“那都是过去的事——”
    “但赵云和现在就在潭州!”秦戈打断,陈望向来轻浮的眉眼竟罕见的稍稍蹙起,但当两人一起下楼,他的笑容又是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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