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我大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大叔笑起来时眼尾有很多褶皱,他说自己在老家一共有四个孩子,最小的儿子五岁,他上一次回老家是三年前,儿子都不会喊他爸爸了。
    陈栖叶问:“您今年也不回家过年吗?”
    大叔摇摇头,说过年期间外贸工厂给的工资比平时高,他想多赚点。
    他说自己的大女儿挺争气,去年考上了个二本,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以后肯定能在城里找个空调间里的工作有五险一金,而不是像他这样干苦力活,什么保障都没有。
    大叔还告诉陈栖叶女儿就读学校的全名,脸上洋溢着自豪。陈栖叶向来只关注重点大学的排名,并没有听说过那所二本,但他也跟着笑,说有书读真好。
    陈栖叶觉得流水线上的日子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不管在哪个车间,绝大多数工人都不聊天说话,氛围死气沉沉,但陈栖叶意料之外地还挺适应这种重复性的工作,当双手有了肌肉记忆,大脑反而可以放空一阵子。
    更重要的,陈栖叶只在这里干一个寒假十来天,如果让他一辈子都局限于流水线上的工人,他肯定也会发疯。
    陈栖叶就在这种氛围里接连工作了三天,每天到厂就从人变成可以被替换毫无技术含量的螺丝钉,到点后找主管要现钱的工资。不出意外,他会在这个订单源源不断的工厂里工作到除夕夜,休息一天继续上班,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前攒够小两千。
    但陈栖叶的计划再一次没赶上变化,秦戈受够了他在短信里一次又一次的推脱逃避,干脆登门拜访把陈栖叶逮了个正着。
    陈栖叶晚上八点左右坐公交车回到南洋老街,他在楼道里重重跺了一脚,旧木楼里的感应灯亮起,刺眼又廉价的白炽灯光照醒了坐在楼梯中央等候多时的秦戈,陈栖叶诧异地站在原地,秦戈边揉眼睛边往陈栖叶身后眺望,仿佛后边还跟着什么人。
    陈栖叶还没从见到活生生秦戈的意外之喜中缓过来,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秦戈确定陈栖叶是一个人回来的,却气呼呼又有些委屈地诘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小男生了?”
    陈栖叶:“???”
    陈栖叶哭笑不得,秦戈又说,如果陈栖叶没别的小男生,为什么这些天回短信不积极,也不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去度假了,我不想打扰你。”陈栖叶确实是这么想的。潭州的冬天太难熬,秦戈没放假前就邀请自己去南边的一处热带岛屿,那里也有陆崇投资的度假山庄。秦戈的意思是陈栖叶只要把人带上就成,但陈栖叶没办法说服自己理所当然花秦戈的钱,那种地方的消费又不是他能承担的。
    陈栖叶坐到秦戈旁边,这道木楼梯的年纪比这两个少年加起来都大,窄窄的,也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并排坐着。
    感应灯又暗了,秦戈咋咋唬唬地跺了一下脚,双手交叉于胸前目视前方砖块裸露的内墙壁,还没彻底消气:“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陈栖叶更无辜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啊。”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秦戈终于侧脸看向了陈栖叶,从语气到眼神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又霸道又孩子气,还挺可爱。
    “好好好,我现在就给你打。”陈栖叶一如既往地顺着秦戈,秦戈很满意,但他不够细心,并没有发现陈栖叶已经没了以前的讨好,只是甘愿哄自己。
    陈栖叶用砖块机拨通了秦戈的电话,两人明明靠的那么近,却依旧装模作样地跟手机对话,秦戈装什么都没发生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陈栖叶并没有扭头看他,心底却暖暖的:“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不是一个人,你果然有别的小男生!”秦戈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继续控诉陈栖叶。他原本以为陈栖叶在家,所以才不请自来,没想到陈栖叶家门紧闭,他就在楼梯处等了一个下午加晚上。
    秦戈越说嘴越撅,摆少爷架子道:“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栖叶不想让秦戈看到自己家里的陈设。倒不是心里压着卑怯,就是单纯地不想。
    “不了吧,”陈栖叶悄声说,“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太适合秦戈的做精属性发作了,秦戈和陈栖叶对视着,嘴唇动了动,却不像之前那么蛮不讲理:“那你告诉我,你这些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陈栖叶原本以为自己很难在秦戈面前启齿,他听着手机里那几乎和现实同步的声音,说:“我在打工。”
    秦戈并不是第一次从同龄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并不觉得新奇。在他的认知里,他在陆崇的音乐酒吧里驻唱是打工,林记在自家酒店端菜是打工,马思睿父母开网吧,他在网吧里的小卖部当临时前台也是打工。
    秦戈还顺便跟陈栖叶提一句,马思睿还真遇到过不止一个未成年的初高中生来他们家网吧,他会选择性地当没看见,所以才会认识那么多人。
    陈栖叶微笑着,没有戳穿他们的打工不是谋生,更像是闲暇之余体验另一种生活。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暗了,秦戈正要再剁一脚把灯踩亮,他抬起的腿肌肉一紧,脚掌悬在了阶板上空。
    陈栖叶在黑暗中主动亲碰秦戈的唇,笨拙得都不像是在吻。
    秦戈慢慢放下抬起的腿,没弄出一丝动静。
    等感应灯再亮起,陈栖叶已经被秦戈推倒。两行台阶的直角处磕着陈栖叶单薄的后背,秦戈还要往他身上压,两人的胸膛几乎贴到了一起。
    秦戈此刻灼热的不止气息:“真的不请我进去?”
    陈栖叶的反应很是骄矜,没同意,更不拒绝,当真像片从枝头掉落的叶子,飘忽忽落到谁的手心里,就是谁的。
    所以秦戈完全没必要克制住自己本能的欲求。他想要什么,陈栖叶就会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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