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掉驱逐阵法,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扭过头,望向漂浮在半空中的老医生:“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
    老医生疑惑道:“什么事?”
    我面色冷冽道:“三个星期前,我在城东商业街碰见过一个小女孩,她来你这里看过感冒,你是不是给她脖子后贴过一张膏药?”
    老医生若有所思,点点头:“好像有这事。”
    “那么问题来了,那膏药的印记里有蛊影,而且和你师父的母子蛊不一样。”我望向老医生的眼神变得冷酷,手指尖幽冥鬼火升腾而起,沉声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也给病人下过蛊影?”
    母子蛊蛊影皆是以虫为载体,而商业街小女孩脖子后,并没有蛊虫,只有一道阴灵蛊影在吸收阳寿,明显与母子蛊的手法不同,更何况膏药是老医生亲自贴的,让我不得不怀疑,老医生也曾为私利而下过蛊影。
    “那种蛊也不是我下的!阴差大人,你要相信我,我压根就不会鬼蛊之术!”
    老医生感受到幽冥鬼火森然的气息,慌忙辩解道:“那些膏药也是我师傅逼我贴的,里面的蛊影是炼制母子蛊剩下的一个残次品,只有阴灵没有蛊身,吸足十年份的阳寿自然而然就会回到练蛊人身边,并且除了练蛊人外,没人能提前召回,所以我才没告诉你这事。”
    我皱起眉,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信老医生的话。
    我冷不丁问道:“你今年几岁?”
    “五十出头,身份证上有写。”
    我问他年龄,是为了辨别他有没有吸收过阳寿,老医生由于练蛊的原因,容貌比普通人要更显老一些,满头花白,任谁看上去都像是六十多岁的模样……这样子,肯定是没吸过阳寿的。
    撇清了老医生的嫌疑,我耸耸肩,挥手将老医生的生魂护送回魂体内,老医生幽幽醒转,神色却畏畏缩缩,显然是被我这随时勾魂的手段吓怕了,传完话,便迈开步子离开了病院楼后庭。
    “那接下来干什么啊?”小黑猫百无聊赖,撩着眉前的一缕青丝,金色眼眸望向我。
    “先跟我去老医生的门诊室,把他那些蛊皿、蛊毒没收掉再说。”
    我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倘若老医生是为了防身才练蛊,苗疆老人已经被我们吓回去,蛊对他自然也就没用了,而他若是说谎……没收了他的蛊也是应当的。
    跟在脸色苍白的老医生身后,三人一路走进门诊室,小黑猫跟小月对老医生说要拿走跟蛊有关的所有东西,老医生神色中颇为不舍,但是却没阻拦,乖乖将衣兜里几包蛊毒、以及三寸长针、装着蛊虫的竹筒与桌子下的大罐子通通上缴了。
    正当小黑猫跟小月抱着瓶瓶罐罐,准备走时,我却拦住了她们,提醒道:“等等,档案室里还有一件装着虫尸的罐子,让他把那个陶瓷罐交出来。”
    我说的陶瓷罐,正是老医生在林平凡门口收虫尸的罐子,宛若无底洞般,肯定是个法器。
    老医生一听,脸色却变了:“不行!唯有这件罐子不能给你们。”
    小黑猫抱着桌子下的巨大陶罐,皱眉反问道:“为什么不能给,你留着还打算炼制蛊虫吗?”
    “那罐子是我年轻时冒了很多艰险才弄到的,里面的东西能给你,但罐子我得留着,这对我很重要。”老医生咬着牙,一副宁死也不肯交出陶瓷罐的姿态。
    小黑猫望向我询问我的意思,我则摊摊手,反正我又用不上养蛊法器,老医生既然这么执着,给他留着就行了,我没收他的蛊虫蛊毒只是为了减少祸端,没想着学用蛊术。
    老医生见我们没硬抢,总算松了口气,他从档案柜小心翼翼取出陶瓷罐,将罐内的虫尸一股脑倒进小黑猫怀中的大缸子里……说着这大缸子,昨晚我被上面的‘蛊封’拦住,没看清里面放着什么,现在探头一看,竟然看见了一张人脸?!
    一张描眉画眼,色彩十分鲜艳的人脸,该怎么形容呢,人脸色彩鲜艳的像是油彩画成的面具,更为奇特的是,人脸的下面,没有脖子,倒是有几只毛茸茸的脚,太怪异了,怪异到姥姥家了都。
    我怔了怔神,再定睛一瞧,才发现哪儿是什么人脸,而是一个巨大的诡异蛊虫,婴儿头颅大小,只不过背上的花纹是一张完整而诡异的人脸。
    诡异蛊虫有八只脚,外貌十分像蜘蛛,口器却是跟天牛一样的鳌钳,最诡异的就是背后红红绿绿的人脸花纹,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原来是只蜘蛛的背。(人面蜘蛛蛊)
    我对这是什么蛊虫丝毫不感兴趣,让小黑猫将其抱走了,这小猫倒是对蛊虫和蛊毒挺好奇的,拿在手上摆弄来摆弄去,虽然隔着一层妖气作为安全保障,可把我在一旁看的仍是冷汗直流,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希望小黑猫别整出什么乱子就好。
    与呼吸内科的老医生告别,我带着抱满瓶瓶罐罐的两人,沿路走回林平凡的202号病房,这段时间内,病房已经被清洁工拖的焕然一新,林平凡这小子却还没醒,都睡了快一整天,光靠吊针输血,也不起来吃个晚饭什么的?
    小黑猫坐在旁边的空床位上,逗弄着大缸子里的人面蜘蛛蛊,小月则从小兜里掏出灌木丛精的根系,津津有味的啃着,小兔牙发出咯吱咯吱声。
    “我出去办件事,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
    我随口给两只妖怪少女叮嘱一句,两人皆是忙着手中的事,没一个搭理我的,我无奈笑了笑,纵身飞出了病院房,朝着六楼病号服女孩的房间飘去。
    钻进窗户内,我看见病号服女孩还昏迷在床上,她眉心中的母蛊虽然不断输送阳寿,可方才,强行将蛊虫取出的举动对灵魂伤害太过猛烈,女孩身上的死气在阳寿冲刷下,依旧不断蔓延。
    在生机与死气的相互抗衡中,女孩清秀的面孔透露出一丝痛苦,汗水打湿了床单和衣袖。
    我面色平静,反手一挥,将病房的窗帘拉上,当整间房子彻底陷入昏暗、毫无阳气时,我扭过头,目光望向病床阴影处潜藏着的怨灵,扔过去一团细微鬼火,冷声道:“出来吧。”
    鬼火烧在怨灵身上,刺激了它一下,这道黑色魂魄顿时从床下钻出,只有一团形体,仔细一看,不正是我昨晚抓住又放了的冤魂女孩?
    我掏出索魂牌,皱眉问道:“你既然是这女孩的室友,应该知道门诊医生是个练蛊术的,昨天为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蛊术?”冤魂女孩却仿佛刚睡醒的模样,迷糊道:“阴差先生,你说在什么呀?我真不知道,我是十天前才死的,以前也没跟门诊医生有过交集。”
    十天前才死的?
    我略一愣神,看来是我多虑了,从时间上来看,冤魂女孩可能的确对鬼蛊、蛊师之事全然不知,毕竟弱小的冤魂白天会陷入强制性休眠,除非是像我刚才那样,用鬼火叫醒她。
    冤魂女孩注意到床上蜷缩着的女孩,慌忙问道:“小颖?!阴差先生,小颖她怎么了?”
    “她快死了。”我面无波澜,摇头道:“她本来很久以前就应该死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活着。”
    说着,我望向神色痛苦的病号服女孩,无奈叹息一声,飘到她身前,将手伸进女孩的眉心中,取出那只不停挣扎释放阳寿的母蛊,蛊虫从女孩额头分离的一刹那,她的呼吸顿时平复下来,痛苦的神色也逐渐平静。
    先前我之所以将母蛊放回女孩体内,其一是为了引苗疆老人过来,其二是为了给女孩留最后一条活路,母蛊倘若能与她彻底融合,继续输送阳寿,应该还有几个月活头。
    可这名清秀女孩,却在潜意识抵抗着母蛊给她输送来的阳寿,这才产生了眼前这一幕……唉,人一旦心存死志,哪怕是拿来大罗金丹救她,只怕也难寻一丝生机,与其让她继续痛苦下去,不如逐了她的心愿。
    我掏出锁魂冥书,将手中挣扎的母蛊随手撇进去,此刻清秀女孩身上也逐渐弥漫出死气,没了阳寿供给,再加上母蛊的折腾,她本就早该死去的身躯迅速腐朽。
    这种腐朽并非容貌上的,而是生命上的,原本她还能再活七天左右,可现在,心脏在缓缓停拍,随着女孩面部越发祥和的表情,一点点陷入死寂……
    一团白色没有形体的魂魄,从女孩眉心上方悠悠飘出,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人死的情景了,没什么好看的,我扭过头,望向一旁的怨灵女孩,晃晃手中的索魂牌。
    “新魂魄死后,头七前都会浑浑噩噩没有神智,七天后自然会恢复正常,我是幽冥界阴差,有义务送你们去阴间投胎,当然,你如果觉得还没活够,也能去判官殿请求在幽冥界里定居。”
    说着,我将灰黑索魂牌一挥,招出两个面无表情的阴兵来,冲他吩咐一声,带两个魂魄去阴间。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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