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鹭年最开始的说辞只是看上去有理有据,十分能唬人,其实细究原委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首先,不管东笙是否与他们有协定,这黑旗确实是他打下来的,而努尤尔就算不死,也一辈子都甭想再翻身了。
    可这会儿张鹭年一时急疯了,口不择言语无伦次地喊道:“陛下……陛下臣句句属实……恕罪啊陛下……陛下……”
    “来人!”
    女皇一声令下,殿外十来个铁甲禁卫便鱼贯而入。
    女皇看了看这些禁卫,却没有直接下命令,对东笙道;“给你了。”
    东笙抬眼看了看女皇,见她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皇纵使再怎么偏袒他,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也不可能心里好无芥蒂的,他若是就这么顺着将那张鹭年和老祭祀一起都砍了,恐怕之后都很难善了。
    东笙倒也不甚在意,转过身去摆出一副煞是威严的架子,冲那几个禁卫喝道;“给孤把这个黑旗余孽拖下去,不问出努尤尔的下落,孤惟你们是问!”
    那老祭祀倒也不挣扎,甚至连叫都不叫一声,任由那几个身着铁甲的禁卫拖着走了。两个禁卫一个挟着他的一只胳膊,拖麻袋似的往外拽,老祭祀踉跄了几下,甚是狼狈地仰跌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东笙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他眼里的血丝,那眼珠子就像是要钉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动不动,嘴里窸窸窣窣地念叨着什么,直到他被拖出殿外,东笙都仿佛能感觉到那两道令人不安的视线在他背上烧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斯兰的时候,那天夜里阿尔丹带他们去花楼喝花酒,他独自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假扮平民的刺客。那个手持匕首的老妇人,在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眼里也是这样的神情。
    毒蝎一般,仿佛含着某种怨毒的诅咒。
    不过这个念头没有在他心里停留太久,生生死死这么多回,一个不痛不痒的眼神,纵使再怎么不详,也顶多在他的心里点出一圈小小的涟漪罢了。
    至于东笙后来再想起这个眼神的时候,觉得那黑旗老巫师可能真的咒了自己——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女皇等着那祭祀被拖走,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抖得跟筛糠一样的张鹭年:“张卿啊,你要朕拿你如何是好啊?”
    张鹭年也不敢抬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先瞥了一眼蒋坤,见他丝毫没有救自己的意思,但也到底不敢惹他,若是自己能活下来,以后还要和蒋坤低头不见抬头见呢。
    然后他又看了看东笙,干脆一咬牙心一横。
    女皇现在已经疑心了,他若真的老驴下汤锅,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更是要坐实了诽谤皇族的罪名,到时这软硬不吃的女皇龙颜大怒起来,恐怕得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不能做软柿子给人捏,那从一而终,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这么想着,张鹭年就当机立断一皱脸皮——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啊,臣不过将臣所知的实情奏上啊……臣……臣绝无他意啊陛下……”
    往生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东笙,见他脸色极不正常,心下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东笙脑子里灼得浑浑噩噩,肝火一阵阵往天灵盖上冲,还不等往生出声提醒他,就随即冷哼一声:“那张大人是何意?就这么想给孤定罪吗?”
    往生头疼地闭上了眼。
    女皇狠狠瞪了东笙一眼:“你给朕闭嘴!”
    东笙哽了一下,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才稍微又清明了些,脚底一软叫他差点一跟头栽在地上,幸好是腿一绷给稳住了。
    还是冲动了。
    果然,女皇刚才偏袒他的意思稍稍收敛了一些,看了看张鹭年,冷着张脸道:“你可知你该当何罪?实情?是实情还是捕风捉影?就这么点子虚乌有的伪证,你就敢在朕的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张鹭年一边抖一边蹦弹珠似的辩解道:“微臣……微臣真的是据实以报啊……陛下,臣真的是将臣所知情形一一奏上而已啊陛下……”
    “混账!”女皇瞪着他,“听信一个妖人的鬼话,就来随意指责朕的太子,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朝堂之上每一个人吭声,都知道这个时候开口,也不过是给张鹭年陪葬而已。
    但是张鹭年自己心里清楚,女皇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定他的死罪了。“诽谤皇族”和“受人蛊惑错怪太子”可是完全不同的判法儿,之前他可差点以为女皇要把他也拖出去斩了。
    但眼下女皇认定是后者,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鹭年赶忙打铁趁热道:“陛下,臣……臣一心为华胥,一心为陛下啊!”
    女皇沉默了一阵,瞥了一眼东笙,见他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似乎是在死憋着。然后又转回头来盯着快要把地板磕出个坑儿来的张鹭年,叹了口气道:“张卿,朕念在你是老臣,侍奉过先帝,也算是华胥的功臣,免你死罪。”
    女皇心想,这老头也不容易,不过他也老了,就当是让他乞骸骨了吧。
    张鹭年忙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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