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月天,哪儿来这么多汗?
    东笙忍无可忍地坐起来,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自己的里衣,然后打着赤膊钻进被子里。
    自从他从斯兰回来以后,就常常会做这样的怪梦,每一次梦中都会有一个浑身着火的人像刚才那样定定看着他。而明明是不知所云的东西,却每次让他一看见就觉得十分难过,胸口发闷。
    东笙晚上做梦睡不安稳,但却越来越嗜睡了,几乎每次只要不叫他,都是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这毛病也大概是从自斯兰回来以后才有的,他想也许是之前绷太紧了,这会儿稍微一松下山興来,就整个人都散得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也就没太在意。
    在又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还在努力思索明天早上怎么早起的问题,于是含含糊糊地开口叫了往生:“明天早上辰时叫我起来……”
    闷在灵剑里的往生没应他,透过那颗墨玉珠从灵剑里看到这人越发消瘦的睡颜,一股熟悉的感觉满满爬上了他的心头,梗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算了,让他自然醒吧。
    于是第二天早上,往生难得地靠不住了。
    事实证明,有一句话叫做醒得早不如醒得巧,东笙刚刚起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抱怨往生,就被一道圣旨砸在了脑门上。
    “陛下召见太子殿下——”
    东笙痛苦地揉了揉自己异常酸胀的眉心。
    早春天还没有完全回暖,晚上是不能打赤膊睡觉的,东笙满身汗还光着膀子,于是一大早便也不负众望地着了风寒。
    像他这种多少年都没得过风寒的人,这一下猝不及防地着凉了,症状就来得尤其凶猛。东笙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里像是被火燎过一样灼痛,头疼得像是要炸开。
    东笙拖着跟灌了铅一样的腿脚去上朝,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一阵阵发虚。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齐聚,张鹭年像是窦娥哭公堂一样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中间,他身旁还跪着另一个裹着黑袍的人,东笙单从那背影一看,就蓦地认出了是谁,心里登时打了个哽。
    女皇一脸烦躁地坐在龙椅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鎏金的龙头扶手。
    张鹭年余光瞟到了刚刚赶到的东笙,眼泪跟开闸泄洪一样涌了出来,惊天动地地“咣当”一脑门磕在了地上,声如洪钟地哀哭道:“皇上——”
    女皇一阵头疼脑胀,十分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朕还没驾崩呢。”
    张鹭年哭得如丧考妣,头磕得砰砰直响:“臣……臣斗胆!参东宫勾结敌军啊……”
    蒋坤一听就觉得头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忽然又似乎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就自暴自弃似的翻了个白眼,稍稍转了转身,不想看他。
    女皇果真暴怒,一巴掌砸在案几上,秀目圆瞪地吼道:“大胆!谁给你的胆子?!那可是朕的储君!怎能由得你这般诋毁?!”
    张鹭年哭得稀里哗啦,十分难看,以头抢地道:“陛下啊……太子贵为储君,臣怎敢妄言?!臣前些时日领旨查办黑旗入境一事,这才偶有所获……”
    身旁的那黑袍人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张干皱的面皮。
    那是黑旗的祭祀。
    老祭祀还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东笙明明白白地看见那老祭祀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
    东笙的眼皮子抽了抽。
    这老祭祀居然会说华胥瑾文,虽然吐字发音十分蹩脚,但还是能让人听得分明:“拜见皇帝陛下……”
    “这是谁?”女皇挑眉看着张鹭年。
    张鹭年颤颤巍巍地应道:“黑旗人的祭祀。”
    女皇挑了挑眉:“你竟然还敢把敌军余孽带到朕的金銮殿上来?”
    那老祭祀一听,赶忙以头抢地,难为他把舌头捋得那么利索,之前说得磕磕巴巴的瑾文这会儿跟吐弹珠似的一连串往外蹦:“陛下……罪人冒犯贵国,罪该万死,只是罪人临死之前有一恳求。”
    老祭祀哭嚎道;“请求太子殿下归还我族圣剑!”
    东笙心里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只觉得本来就疼的脑仁儿现在都快要坠下去了。
    朝堂上一干御史已经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言御史少了陈御史和他抢话呛声,便一步抢出来:“你何出此言啊?!”
    女皇:“你们的圣剑,怎么会在太子那里?”
    东笙:“回禀陛下,当时两军对垒,千钧一发,儿臣为了守城,便派遣部下盗取黑旗圣剑,以乱军心。”
    朝堂上已有武将呛声反驳:“两军阵前是什么情形?殿下可莫要说笑话,陛下没见过战场,末将可见过,战前潜入敌军大营谈何容易?!还能为你盗回圣剑?殿下,您这位部下,可别是有三头六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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