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两人似乎早就不和,只是同在孟家门下活动,不能不虚以委蛇。现在无人了,金蛇是前辈,对韩知的指指点点就忍耐不下去了。他虽然是欺师灭祖叛离清净宗,不能正大光明肆意妄为,但其实只要修为高深别人也奈何不了他,对孟家也多半是合作心态,而非我依托你门下立足存身,你对我有恩。
    韩知年轻,而且天资平平,是孟家的附庸,心态自然不一样。但他会来事,是孟家真正的走狗,平常虽然对金蛇有所畏惧,但也不是就没有意见了。韩知早就对金蛇的傲慢和冷淡怀恨在心,如今仗着自己是听从孟家“长老”的吩咐而来,背后有人撑腰,自然不愿意再忍。
    可惜他背后有人,此人却根本不在,金蛇杀人夺宝的事情也没有少做,性情乖戾狠辣,被他挑衅其实已经起了杀心,故意拍案而起大发雷霆,反而是来迷惑韩知的。
    他杀人一向毫无预兆,顷刻之间暴起取人性命,过后又会一瞬间言笑自如,喜欢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韩知却没料到金蛇根本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甚至有把握即使杀了自己也不会惹怒孟家,甚至合作关系也绝不会有所损伤,因此见金蛇生气根本没有辨认出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言下之意就是我是走狗了!你竟敢对我不敬!我可是来替长老传话的!”
    这种话拿出去吓人,至多也只能吓到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人罢了,金蛇却丝毫不惧。韩知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是替长老传个话,督促金蛇早日离开松洲城与孟家众人会和,却似乎觉得自己也可以指挥金蛇了。殊不知金蛇眼中他根本没有资格。
    孟家阶层森严,上层对下层欺压严重。像是韩知这样靠着聪明站稳脚跟,实力并不如何出众的附庸也算是有自己的用处,找对了靠山未必地位仍旧低下。在孟家的时候他也算是风光,一群人追捧,正因如此,韩知根本没有想到在打打杀杀目无规矩的金蛇眼中,他实在太弱了,又嚣张放肆,根本就是该死。
    孟家以外,孟家以内,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韩知尚且在和金蛇唇枪舌剑,舒君却敏锐地察觉出金蛇的意动。那是一种冷酷的气息,让他无法忽视。轻飘飘落在地上,舒君绕到了正好在金蛇背后的窗户外,顺手抽出佩刀,紧盯着里面的动作。
    只见韩知仍旧在和金蛇争执,而金蛇的人影晃动,一手似乎背在身后,忽然之间舒君眼前一花,室内风声大作,舒君只听见韩知一声惨叫,急忙破窗而入,对准金蛇背影挥刀斩去。
    金蛇正对韩知猝然发难,舒君闯进来的时机极好,他正好不能分心,即使听到身后窗户被踹破的巨响也无法回头,因为韩知虽然没料到这一出,到底在濒死之时以直觉相抗,将进门后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只装着琥珀刺的匣子往金蛇脸上一扔,自己转身就往门外跑。
    他虽然反应不慢,但错就错在不该背对金蛇。若是正面抵抗,或许和舒君正好前后夹击,反而有一线生机,现在却因惊慌和一心求生而不得不将后背命门留给金蛇,才碰到门扇背心就骤然一痛,哇的一声吐了血。
    金蛇惯用的是一支长约九尺的铁杖。他年轻的时候叛出师门,也吃过一番苦头,因此落下腿上的毛病,平常虽然看不出来,自己却知道必须拄杖了。不过这也无所谓。这精铁炼制的铁杖又长又重,虽然不显眼,拿来杀人却是再顺手不过的。
    他那一杖势大力沉,且因为知道背后有了危机而格外豁出去,整个人前扑出击,正好躲过舒君第一刀。
    和韩知相比,二人高下立判。
    舒君心中多少也猜得到自己一击未必能够得中,眼见只是刀尖切下一缕头发,在金蛇后背上划开一个小小破口,心中一面吃惊于金蛇的反应果然这么快,一面又顿时战栗,心知自己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心中是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不论薛开潮会否对自己失望,也不愿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就失败了。
    薛开潮要杀金蛇,未必是他举足轻重。近来法殿内部其实已经改换了态度,不再执意避世。薛开潮要出山,首先要料理的就是始终不肯安分下来,四处折腾的孟家。
    金蛇众所周知是孟家的人,眼下孟家明摆着和法殿争锋,十分不驯,他要是死了,孟家一定猜测是法殿干的。更不要说如今他们连幽雨的下落都没有找到,杀了金蛇,只是往孟家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让他们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而已。
    如今双方只剩下最后的脸皮还没有撕破,大概孟家以为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只要他们在外多年笼络的人逐个身亡,就知道这是在剪除自己的羽翼了。
    薛开潮并不把这些整理好的目标真正放在眼里,他们作恶多端,跟着孟家没少害命,如今死了也只是罪有应得。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进一步逼迫孟家,将凛冽威严树立起来。
    到时候即使孟家不狗急跳墙,法殿还要发旨将他们打成叛逆,令人人得而诛之呢。
    正因知道重要的不是金蛇的命,而是整盘棋,舒君越发不愿意弄出错来,见金蛇前扑自己立刻进逼,寸步不让。
    他心里知道,韩知此人是挨不住多久的,吐血之后已经去了半条命,而金蛇也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虽然暂时不好后顾,但一旦击杀韩知,回头反扑,形势就更加严峻了。
    只见韩知被金蛇追上之后情知自己已经无法出门,拼命转回身,袖中射出一支箭簇,正好金蛇扑上来,避无可避直射面门。韩知虽前胸后背都痛得要命,人也几乎挪动不了,但神智还算清醒,看清室内情形和步步紧逼的舒君和金蛇那狰狞的面孔,只当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击一定能拖住金蛇。
    却不料金蛇到底经验更多,足下轻点腾空而起,顺势用铁杖一引,将势如破竹的箭镞带歪,射向了身后蒙着面的舒君。
    这一带之下箭镞去势已衰,但舒君也不敢用刀拨开,怕被金蛇反扑,于是在另一只手上灌注灵力,用手挥开。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金蛇已经从空落下,当头一杖将目眦欲裂挣扎不得的韩知给打了个稀巴烂。
    韩知却也趁着方才金蛇腾空而起的功夫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虽然金蛇落下就毙命了,但他腕力配合灵力,竟然将短刀钉进了金蛇胸口。只是位置不算太好,扎在正中。
    金蛇今夜先是被韩知挑衅,后来起了杀心又被舒君打断,如今居然受伤,伸手拔下短刀的时候已经是怒不可遏。他脾气不算好,且嗜杀成性,平日仗着修为虽然不敢青天白日大模大样的行动,但是有了孟家的后援和自己多年搏来的恶名,着实没有吃过亏。
    如今只是杀人受挫,居然也恼怒万分,双眼冒火,扔了短刀阴森森回头去看舒君。
    舒君却知道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金蛇才刚转过身,他就再次攻了上去。皓霜刀其实好认,色若霜雪,只是近年来薛开潮的近卫很少在外出没,一个幽雨也不得不低调行事,所以金蛇一时间只能看出兵刃非凡不敢托大,却没猜出来是何人要取自己性命。
    也是他树敌太多了,血海深仇数也数不过来,自己更不放在心上,心中根本没数。
    他见那刀锋利无匹,胸口又一阵钻心的疼,还正流血,于是只好以闪避为主,错过身去不与舒君硬碰硬,只等拖延一段时间,喘息过来再说。
    却不料舒君也并没有想和他切磋技艺,只想速战速决。外头那些本该巡逻的人金蛇自然是觉得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到了这个地步,普通人进来也只是添乱而已。舒君却知道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轻易暴露,于是照猫画虎,将薛开潮教给自己的那套剑法的起手式学了出来。
    金蛇只见刀势如潮汹涌而来,却居然如此眼熟,顿时大惊:“百炼剑法!不可能!你怎么会!”
    一时居然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不顾性命提起铁杖对着舒君迎头痛击,同时发疯般扑了上来。
    舒君却不料他居然认得这套剑法,又是这个反应,居然招架不住,被他逼近。二人刀与杖几番相碰,舒君整条手臂都麻了,勉强支撑,却步步后退,心中着急不已,觑着金蛇一个破绽就抬脚用力一踹,将铁杖踹了出去,金蛇闪避过去,只见铁杖击破房门飞了出去,发出沉沉落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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