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得多亏自己勉强能搬上台面的记忆力。
    聚光灯投在他身上,许沉河后背渗了汗,试着按了几个白键,懂行的必定都看出他基本手法就没对。
    静谧中,许沉河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奏响在耳边,那份简谱上的数字随着慌张的心情在慢慢变淡,仿佛潮涨后沙滩上被吞噬的字。
    他不懂音阶,只能把记住的那串数字在琴键上摸了一遍,断断续续的,是不成曲调的音符。
    场上场下,没一个人说话。
    许沉河抬起右手把话筒握回手里,左手轻轻合上琴盖。
    人们的窃窃私语细细杂杂地飘入他耳里,许沉河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让人匪夷所思,但这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他缓缓起身,挪步到台中央,沉重的一锤砸在他心上。
    “在这里,我对那78%想听我弹琴的观众说声抱歉。”许沉河弯身九十度向场下的人鞠躬,“也对小吉老师和搬琴的工作人员致以歉意,”他直起身,神色平静道,“我今天,乃至以后,恐怕都不能弹琴了。”
    观众席中或叹息或疑问的声音此起彼伏,许沉河感觉温暖在指间流失,已能预料到今明两天内网上会出现的头条标题。
    一只手掌带着安抚的意味贴上后背,吉柏洋圆场道:“是我大意了,没事先征求过你的同意。”
    节目上并无规定不能提起感性的话题,吉柏洋关心地问到“江画”四年前隐退的情况,许沉河寥寥几句带过,不想把好好的一个娱乐综艺搞得那么沉重,便主动提出要给大家唱首歌。
    临时兴起,没有伴奏,许沉河用自己温润的声线字音标准地唱了首粤语歌,像讲述一段悠长的故事——
    徘徊在雨洒街头
    身边汽车不停飞过
    那跌落的雨伞似倦透的面容
    被遗忘无依感觉原来沉痛……
    录制完节目回家,路上应景地洒了毛毛细雨。商务车把许沉河送到浮金苑外,方芮从包里递出雨伞:“哥,路上慢点走。”
    最近日程又划去一项,许沉河疲倦地趴在床上,裤脚一圈让雨水打湿了,他却撑不起力气去换掉身上的衣物。
    透过窗户,他看着外面的雨势在减弱,最后只剩屋檐的雨珠子一颗颗缓慢坠落。视野越缩越小,意识飘走前,许沉河想,他的黑夜是不是快要来了?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一直追在他身后,他重复做着跑下楼的动作想甩开对方。楼道又暗又长,身后那人却越迫越近,眼看就要跑到楼底来到开阔的空间,一晃眼,面前的楼梯成了蜿蜒向上的模样。
    为了不让人追上,他只能没命地跑,不知过去多久,眼前出现一团光亮,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出口,奋力奔向前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被追到了楼顶的天台,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
    他进退维谷,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无助的呼喊冲破喉咙,许沉河惶然地睁大眼,趴着的姿势压得胸口很难受。
    陷在被褥里的手机在疯狂振动,许沉河抓过来一看,接了:“祝哥,我刚睡着了。”
    “你是不是在家?”祝回庭语气很急,“是不是一个人?”
    “对,怎么了?”许沉河扯掉缠在身上的被褥坐起来。
    祝回庭烦躁地“靠”了声:“你赶紧把门给锁好,有人敲门别给开。”
    “狗仔还找上门来了?”许沉河套上拖鞋走出去检查门锁,顺便转去厨房接了杯水清润嗓子。
    “比狗仔还没纪律的,”祝回庭骂道,“是私生!”
    早先从云朝雨嘴里听过私生饭做过的极品事,没想到今天会落到自己身上,许沉河差点把水杯给摔了:“怎么突然——”
    “我在外地办事儿,赶不去你那,”祝回庭那边有点吵,听着像是有饭局,“我让顾从燃下班直接去浮金苑了,一码归一码,虽然你不想对着他,但现在有他跟你呆一块我才能放心。”
    电话刚挂,门外传来电子锁解码的轻响,许沉河一瞬绷紧了神经,腾出手抄起了餐桌上的空果盘。门开了,他跟顾从燃对上了视线,他的情绪随即松了下来,将果盘搁回桌上。
    但很快,许沉河就反应过来,他跟顾从燃已经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半个月前他们才吵过一架,而今见比不见还要尴尬。
    “怕什么?”顾从燃反手关好门落了两重锁。
    许沉河摇头,默不作声地走去厨房给顾从燃拿水喝,杯子在对方面前放下,顾从燃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坐下。”
    以往顾从燃的手都是温热的,今天却冷得吓人。许沉河以为他病了,忙抬头看他的脸色,才发现比他的手更冷的是他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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