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多少比较了解这位发小的钟元,自是清楚,陆辞之所以这般决定,只是一份忍下剧痛的豁达。
    只是他也清楚,世人难解这份独立特行的心思,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危害,却不是闹着玩的。
    陆辞见钟元急得满头大汗,反而轻轻笑了。
    “钟兄所虑,我亦清楚。”陆辞拍了拍钟元的手背,沉静道:“只是,若为重世人如何看我,就枉顾娘亲所愿,令她缠绵病榻,余下时日尽是无穷苦痛,我岂非枉为人子?”
    “唉!”
    钟元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叹息了:“我便知劝不住你!只能替你照看一二,让你小心再小心了!”
    陆辞莞尔道:“我心中有数,你且安心吧。”
    钟元拧着眉,唉声叹气。
    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听完好友说这句话后的第二天起,自己就再难找到人了。
    陆辞在娘亲醒来后,就问清楚了她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随州城。”陆母不假思索道:“我想去随州。”
    陆辞颔首:“好。”
    翌日一早,他当真就带着娘亲,乘上日常物件一应俱全的驴车,再带上十来个下人,优哉游哉地出城去了。
    乍看到陆家的驴车出来,大多数对这位令密州人极为长脸的文曲星印象深刻的百姓,都先是自以为眼花地揉了揉眼,确定没有看错后,不由诧异地面面相觑。
    果然,那坊间说陆母病得不轻的话,都只是谣传吧?
    到底刚过年节,快迎来冰消雪融的时刻,这会儿出门,也只能是去寺庙走走了。
    陆辞当然不是要带着娘亲去山中寺庙。
    求神拜佛是否能治病去疾,只消看最为‘虔诚’的先帝赵恒的结局,就能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驴车的车轮骨碌碌地向前,路过潺潺小溪时,他便背着娘亲下来,在岸边垂钓;在走过山林小路时,他又命下仆去林中转转,打上几只野味来,亲手烤制成一道佳肴,让娘亲尝鲜;当看到冬梅怒放,春桃含苞的画面时,他便抱着娘亲下车来,给拈花轻嗅的她画上一副素描……
    陆母每亲身体验过一件新鲜事,便能心满意足地回味上好半天,又笑着感叹道:“我总算是明白了,怎么那些小郎君们,都尤其喜爱辞儿了。”
    陆辞也轻轻一笑,并不作答,只温柔地听着娘亲那絮絮的话。
    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走下来,竟是丝毫不见凝重和悲伤。
    最后在一片欢声笑语下,终于抵达了随州城。
    抬头望那城门上悬挂的牌匾,陆母满脸都是怀念的神情。
    待入到城中后,她并未抬起车帘,看向外头,而是笑盈盈地看着已然长大成人,成了一位世人眼里公认学识渊博、温柔体贴的翩翩君子的独子,嗓音轻若蚊蝇道:“我带着你离开这时,你才不过丁点大呢……”
    类似的感叹,和关于怀念过去的絮叨,这一路上陆辞已不知听了多少。
    他一如既往地静静笑着,耐心听着,却在接触到她前所未有的、透着无神黯淡的目光时,心为之轻轻一颤。
    “当初的情形,我应是还小,都记不清楚了,”陆辞颤抖着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握住那双干瘦而冰冷的手,温和地将温暖的体温传递过去,笑着道:“娘亲可愿说说?”
    陆母不知何时起,已是泪盈于睫。
    她自己仍是无知无觉,就连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一片,看不见近在咫尺的辞儿的容貌了,也丝毫没有觉得异样。
    忆起当年与夫君朝夕相伴,遥远而美好的日子,她面上缓缓露出一抹甜蜜而幸福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应陆辞所请,慢慢地说起了从未提过的、当年的一些家常趣事。
    那时家里穷苦,人却是齐的,夫君与她相识虽不久,成亲后,却是待她极好。
    忙完公务后,只要一回到家,总抢走她的重活干;待她身怀有孕后,更是勒紧腰带请了个女使来专门照顾她,还四处请人跑老远地为她买来冬日里轻易买不到的酸桃;在想辞儿名字时,更是兴高采烈地与她躺在床上,不知商量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终于定下来……
    陆母说着说着,脑子逐渐变得糊涂了,话说得七零八落,断断续续,眼睛也不知不觉地合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娘亲。”
    陆辞对此宛若无觉,只极温柔地打断了她意识模糊的叙话,浅笑道:“我这其实还有桩事,一直瞒着你。”
    陆母的话语,当即就顿了一顿。
    她沉默半晌,好似在思索着这话的含义,末了轻笑一声,神智好似一瞬恢复了清明,浑浊的眼也睁开了,眼里满是期待:“辞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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