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近半年,她连行走也艰难,一身无力,终日昏睡。
    在四处求医问药无果的情况下,她终于有了寿命将至的预感。
    她,应当是活不久了。
    只是她始终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便攒着那仅有的气力,维持着每月给独子的书信上字迹不改,以免让远在京中的陆辞担心。
    却不料被前来探望他、而一直被她寻各种由头避而不见的钟元起了疑心,不惜翻了墙头进来查看,才走漏了这消息。
    听她沉默,却竭力离他远些,就生怕这咳症害了他,向来能言善道的陆辞,竟也说不下去了。
    他明知她如此勉强,是出何缘故,又怎么可能忍心质问和苛责,或是表露自己一路的忧心,进而剖她的心呢。
    他轻轻叹息一声,在母亲歉疚、心疼、又担忧的目光中,重新恢复了轻松的口吻:“娘亲好好歇着,赶我走的话,就莫再出口了。”
    “我儿大了,定然每日忙得很,而你忙的那些,我除了听那些从秦州来的商贾说上一些,根本也帮不上忙。”陆母还是坚持想法,慢慢道:“官家……如此看重你,你当倾力报效,我这只是小病,你纵使来了,也派不上用处,着实不必特意赶来,还不如将你那才学,作用到该作用的地方去。”
    话固然说得深明大义,陆辞哪里不知,她最怕的,还是耽误了他的前程?
    陆母见陆辞沉默,以为他听进去一些了,不由有些欢喜,赶紧继续劝道:“你快些出去,你体弱得很,可千万莫染了这屋里的病气。若再不出去,我不止病好不了,人也得气着了。”
    陆辞闻言,闭了闭眼,并未劝说什么,只顺着她心意,起身退到房门处。
    “我夜里再来。”
    陆母急道:“哎!”
    这么说后,陆辞不听她再三的劝说,往前厅去了。
    在前厅等着的,是坐立不安的钟元。
    看到陆辞后,钟元既不惊讶他赶回来的神速,也不问别的废话,只加紧脚步上前,脸色凝重道:“我已问清楚了,咱娘这病,的确找了不少人诊治,都不见成效。我前日就派了人,去周边州县去寻访名医,若有擅肺疾的,我绑也将人绑回来,你尽可放心。”
    陆辞一言不发,只将这位久未谋面、来自年少时期的友人用力抱住,沉沉道:“好。”
    钟元微微一愣,赶忙也用力回抱一下,就很快放开了。
    把陆辞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他忍不住皱眉道:“你打小底子也不好,这一路赶来,只怕歇都不曾歇,可千万莫要累坏了,平添一病号不说,也得让咱娘急死。”
    陆辞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我这便去歇息。”
    经这些天不眠不休的奔波,小船上又颠簸得很,加上心中牵挂,他身体的确有些不适。
    想着小寐一阵子,并无意逞强。
    “你心里有数便是。”钟元打小就对陆辞信服,见他有着分寸,也就不多说了:“我听人说这次回来,仓促得很,连个人都没带。我想着临时寻仆役也不方便,索性自作主张,就先从我那拨来几个,你暂用着,待有些闲暇,再正经找吧。”
    陆辞颔首:“好。”
    钟元难掩担忧地看他一眼,把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去,加上这时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连茶也没喝,就撂下句‘我明早再来’的话,就匆匆离去了。
    钟元走后,陆辞似放空了思绪一般,盯着桌上的茶碗花纹看了许久,才猛然想起一要命的疏漏。
    ——他在婉拒了官家派驿站骏马相送后,竟忘了恳请官家派御医随他来密州一趟,给娘亲问诊!
    陆辞的心猛然一沉,彻底顾不上身上的疲惫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站起,直冲二楼书房去,亲手研好墨后,落笔便是一篇恳请御医出诊的恩典的文章。
    等派人将信送到督邮处后,他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让绷直的背脊挨靠上椅背,用力的揉着眉心,脑海中还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难抑心下那份余悸,只反复回想着来时的情景,仔细检查,看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
    他尚且不知的是,这一疏漏,在心细的小皇帝跟前,只是一场虚惊。
    赵祯虽是半分也没看出小夫子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下、其实已是阵脚大乱这点。
    但他在陆辞走后,忧心忡忡地站在小夫子的方位上想了一想,很快就做出了让宫中他最倚重的那位秦御医出诊的决定。
    要想追上日夜兼程的陆辞,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在万般清楚陆辞这位朝中重臣有多被官家看重、知晓自己肩负重任的情况下,秦御医还是雇了一艘快船,尽可能地减少了在各个船港停留的时间,终于在初七这日,赶到了密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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