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赶忙就想解释,陆辞已笑眯眯地揉了把他脑袋,宠溺道:“去睡吧,才是头天,也没人会说你懒。”
    狄青哭笑不得,唯有听话去了。
    他原想着,只合衣躺上一会儿,让公祖放心后,就赶紧起身,装出休息够了的精神模样,以免破坏了公祖原先的计划。
    却不料刚一沾枕,难以抵御的睡意就阵阵袭来,很快让他真就睡着了。
    待到醒来,已近夜幕,只让他在震惊之余,是又气又羞,胡乱地换上衣裳,漱口洗面后,就不管不顾地冲出门来。
    更让他羞惭万分的是,这时连外出一整日的陆母,都已经回来了。
    按照平日的话,她还要更晚一些,但好歹是独子难得返乡,她心里有着记挂,便将事务破天荒地往后推了一些,尽早回来陪伴陆辞。
    听到狄青凌乱的脚步声,正在小厅里有说有笑的母子俩同时侧过头来,陆辞先笑着打了声招呼:“小狸奴醒了?”
    刚准备开口的陆母,顿时回头嗔道:“你怎老喜欢给人起些绰号?从前你就老喜欢唤朱郎朱小正经,得亏他脾气好,不同你计较。”
    陆辞莞尔道:“不打紧。他们其实也喜欢我这般称呼,对吧,狄弟?”
    狄青猛力点头。
    事实上,不管陆辞说什么,他都决计会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的。
    尽管对狄青还远远算不上熟悉,但陆母也多少摸清了这小郎君的一些特性,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辞笑着招呼狄青在圆桌空着的座上坐下,一边吩咐下仆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膳食送上来,一边习惯性地连发询道:“睡得可还好?床和寝具,我都好偏软些的,你若睡惯了硬的床枕,可能不太适应。天有些冷,光一床厚被和小炭盆,够不够暖和?若是不够的话,你可别不好意思开口让人添……”
    狄青不住应着,脸上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发烫,不禁偷偷看向陆母。
    然而陆母早习惯了自家郎君凡事都为友人操尽心,家里从前还曾长住过一个内敛温和,还爱讲客气的朱说,此时更不觉有任何问题了,还有些怀念道:“朱郎也还好吧?”
    陆辞笑道:“一切都好。馆职清闲而清贵,他又是个稳妥的性子,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除却忙公务外,便是趁机读些珍藏古籍,再有就是以文会友了。”
    陆母幽幽道:“你自个儿不急着成亲,也就罢了,还带个坏头,叫朱郎也当没这回事似的。”
    狄青一个激灵,倏然竖起了耳朵。
    陆辞却只是轻轻一声叹息。
    陆母斜眼睨他:“怎么?想好要拿什么理由糊弄我了?”
    尽管自知不是独子的对手,但对打小心眼就多、又极有主见的陆辞究竟会是听从自己的唠叨、还是寻些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搪塞过去,答案陆母还是可想而知的。
    陆辞淡淡道:“榜下捉婿的热闹,娘亲真以为只是看重新科进士的才貌?朝中正是局势不明,斗争不断的时刻,娘亲眼里是简单的娶妇,落在他们眼里,却只是一场利益相合的姻亲,攸关派系,也攸关前程。如今我尚且根基不稳,如若掺和进去,并无自保之力,为免避嫌,自然急不得。”
    一听涉及朝廷中事,陆母也敛了玩笑的神色。
    随着陆辞的讳莫如深,默默地噤了声。
    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狄青,这时也终于落地了。
    陆辞清楚的是,陆母并非是抱孙心切,当真急着让他成婚——充其量是听多了冰人的话,加上惦记他孤身远在京城,没个贴心人照顾,不免担心,才想着给他相看女子罢了。
    在宋人眼里,男子适宜婚配的年纪,范围颇为宽泛,小至十五,大至而立之年。陆辞算上虚岁,也才及弱冠,还能被看在较早的行列了。
    况且其他条件不谈,他如今单是事业有成这点,就全然与‘愁娶’二字搭不上干系,陆母也的确不必过于急着成婚。
    当然,拿朝廷来做推脱,也只靠自己的确是公认的升迁过速这点,算一条缓兵之计。
    再过个三四年,随着他年岁渐长,陆母催婚的力度,也定然会变得猛烈起来。
    但那又如何?
    陆辞对此浑不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若真的不想娶,自然不愁‘正当’的理由再进行推脱。
    陆母为岔开话题而想着别的话题时,还真叫她想起一桩事来,连忙回了趟自己屋,将一摞衣裳抱了出来:“给你做了好些衣裳,都已洗得干干净净的了。就是尺寸不知估得对不对,穿着会否合身。你不如趁着这会儿难得有闲,挨个穿上试试?”
    对陆母的一片慈母心,陆辞自是充满感激的。
    然而就在他亲手接了过来,取出顶上一件由陆母亲手所缝制的成衣,抱持着无论如何,都要变着花样夸奖的念头刚一展开,唇角的微笑就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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