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素来敬慕的摅羽兄,则在身为校理时,就以一己之力救下诸多藏书。
    去到汾州后,又以一连通判都无需配置的小州之长的身份,在抗蝗中立下奇功,救下无数黎庶。
    在这拥抱结束,二人分开时,朱说已彻底没了最初的那点拘束,认认真真地看入陆辞眼底,万分诚挚道:“摅羽兄所为,堪为我辈楷模——”
    “打住打住。”
    听到配方无比熟悉的吹捧,饶是陆辞自诩脸皮甚厚,还是感到招架不住。
    要只是柳七那种玩笑调侃,也就罢了,朱说这份发自内心的真诚,再联系上范仲淹在史书上堪称无瑕疵的评价……
    陆辞脸上微烫,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他扬了扬绳子拴在手指上的那几个小包,遗憾道:“早知你是今晚回来,我就不只买这些了,好歹得跟对柳兄那样,给你安排个接风洗尘宴。”
    朱说毫不犹豫道:“馆试未过,本就不当庆祝。况且摅羽兄有职事在身,每日很是繁忙,我还厚颜宿于此处,已是给摅羽兄添了莫大麻烦了,又如何当得起特意接风洗尘?”
    陆辞:“……”
    尽管个头壮实了不少,肤色也黑了一些,但还是熟悉的小正经。
    原本正趁此机会,悄悄挨在门栏边上,借着窗花的掩饰津津有味地看二人久别重逢的好戏的柳七,听了这义正辞严的一番话后,顿觉脸皮一痛,又本能地意识到不妙,赶紧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做题了。
    他之前怎么就抱有那么天真愚蠢的念头,觉得朱说一来,就多了个人与他分担这甜蜜的负担呢?
    柳七揉了揉眉心,只觉无比头疼。
    两年未见,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朱说对陆辞的话,素来是信服听从的。
    哪怕枯燥无味,也是甘之若饴。
    他哪儿是多了个难兄难弟,明明是多了个小饕餮的眼线和监督,定叫他从明日起,连方才那种偶尔放松的机会都绝了!
    就在柳七暗暗叫苦的时候,将风尘仆仆的朱说送回房里的陆辞,已转行到他房门前,轻轻地叩了叩。
    柳七哼哼一声,故意道:“忙着呢!”
    “方才我都看到你躲在厅门边上了,只想在朱弟面前给你留些面子,才未揭穿。”陆辞呵呵笑了:“你有本事扯谎,没本事开门?”
    “……”柳七彬彬有礼道:“请进。”
    陆辞进来后,倒不似柳七所安心的那般,要追究方才摸鱼之事。
    而是直截了当地拿起桌上他一下午写好的那叠练习作,仔细翻看起来。
    陆辞并未细看,只粗略翻了翻,大致过目一遍后,就知柳七并未偷懒,而是认认真真地在写的了。
    “若都能写得这几篇的好,”陆辞随手在桌上放下小食,莞尔道:“额外增加的那几篇小惩,倒暂时可以免了。”
    柳七乍闻这等好事,头个念头就是怀疑:“……当真?”
    小饕餮向来狡猾,自认识以来,就没见过对方吃亏,还擅拿捏他的脾气,引得他晕头转向。
    现都被抓个正着了,居然还能遇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好事?
    陆辞却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微垂眼帘,长长的睫羽在烛火的柔辉下,打出一片动人的阴影,连曾一度流连花丛、览尽绝色的柳七都有一瞬的恍神。
    陆辞倒不知烛火给他开了个滤镜,在稍微酝酿一下情绪后,就演出了想要的语重心长的效果:“若真强令你在一日之内写完那十多篇,无异于逼你熬夜,或是敷衍了事。真要你如此的话,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么?我原本就未想着要刻意去折腾你,不过是故意唬你一跳,本意不过是盼你正视馆试,莫要掉以轻心……”
    见柳七神色微动,陆辞复又叹息一声,下了一记猛药:“若是不成,你大不了回去继续当你的知县,我在这京中,却又得恢复孑然一身,连个说会话的人都寻不得了。”
    听陆辞破天荒地示弱起来时,柳七顿时就跟着懵了。
    这软刀子磨一下,可比呵斥他一万句都要来得要命。
    看着陆辞看似平静、实则充满感伤的神色,柳七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眼角余光一扫小饕餮特意给他买来的小食,更觉愧疚。
    他也不多说,只下定决心,郑重道:“摅羽的意思,我已知晓了。”
    陆辞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口中却只淡淡道:“好。”
    听出这看似简单、其实沉甸甸一个‘好’里所蕴含的意思,柳七接下来一边啃着芙蓉饼、一边练写赋时,心情都还是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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