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知在评分取等时,跟诗赋相比,策论的占重并不算大,也毫不影响他得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项的好心情。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要说心里头最煎熬的,恐怕就是坐陆辞前后左右的那几位倒霉考生了。
    他们不敢往别人的方向张望,但在无比寂静、只时而有‘沙沙’笔尖走纸声的试场里,听觉就会不可避免地变得无比灵敏。
    坐陆辞前后的蔡齐和庞籍还好,虽然难免被带起几分紧张,但更加熊熊燃起还是争心。
    他们心里暗自感叹一句少年可畏后,就迫使自己尽快理清思绪,起码莫要落后陆辞太多动笔。
    然而想法是好的,实现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困难。
    绝大多数举子,都只是寒窗苦读,甚至不乏因家境艰难,连获取书籍和纸张的途径都很是匮乏,更别提奢侈地外出游学,增长阅历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加上朝廷取士时,对策论也不如对诗赋的重视,举子们在策论方面,难免就被书中所读的内容给框住。
    比来大宋后跑过数州游山玩水,现代时更见过无数稀奇的陆辞,当然会弱上许多。
    若是经义和子史策还好,换作天马行空的时务策,大多数人都感到几分束手无策起来。
    而坐在左右的那两人,则更不幸一些:他们眼角余光,刚巧够瞥到一只白的晃眼的手在慢条斯理地研磨,动作既优雅,又从容。
    等研好之后,就蘸墨提笔,就听蚕食桑叶之声连绵不绝地传来,顶多偶尔被挪动卷纸的响动所打断。
    他们虽看不到具体情景,也能想象出此时此刻,隔壁那位在群见时大出风头的陆解元提落笔间一气呵成的自信沉着,更觉压力倍增。
    身为引起他们不安的罪魁祸首,陆辞却已彻底进入了浑然忘我的伏案狂书状态,发自内心地享受着挥洒自如、文思泉涌的感觉。
    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唰唰’写满换纸、和写时片刻不带停顿的做法,究竟给身边举子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由于天气极冷,磨好的墨放在桌上,很快就会被冻得僵硬,墨汁干涸,无法继续使用,需得重新磨过才行。
    举子们写篇幅颇长的策论时,难免需要中途停下,边想边继续写,动作稍微慢上一些,墨就胶冻了,需要再研一遍。
    通常写一篇策或论,都得反复研个三四回,才能写完。
    这么一来,思路往往也跟着断断续续,文章读着,难免就不够通畅了。
    陆辞却极讲究:每磨一回墨,就能精准地掐在它可用时间过去前,刚好将一篇策写完。
    等终于听到陆辞停笔,已然濒近麻木的几人,才战战兢兢地松了口气,生出几分重返人间之感。
    他们也顾不得数陆辞这已经写了几页、或是猜他已做了几篇了,赶紧重整思绪,只求好歹赶上一点进度。
    偏偏陆辞停笔,完全不是因为思路堵滞之故,纯粹是为了稍微活动了一下为微感酸软的十指。
    再昂首灌了几大口蜜水后,就神采奕奕地再度开工了。
    一晃眼,三个时辰过去,他竟已只剩下最后一篇策还没动了。
    前几篇的长度,多在三千到四千字左右,最长的论也不超过五千。
    现时间充裕,他又特意将最喜欢的那道命题留到了最后,便决定不再跟强迫症一样刻意让每道策的长度都保持接近,而要尽情发挥,多写一些也无妨,便叫它成压台之势。
    才在这难以言喻的压力下憋出一论一策的蔡齐和庞籍:“……”
    饶是好脾气的他们,此时也被嫉妒激起几分暴戾来。
    他们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会儿不平衡的心态,再缓缓地吐了出来。
    不然的话,真想一砚台砸到这没完没了的小解元的脑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蔡京和庞籍:你是魔鬼吗?
    因为解试和省试内容大致一样,我就不重复科普啦!
    1.《刑赏忠厚之至论》出自嘉佑二年,苏轼所考的那场省试的题目。
    2.倒数第二是压轴,倒数第一是压台。
    今天注释居然只有这么两条!简直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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