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特意小绕了一段路,行过穿廊,路过天井,就找到了大门侧的排次处。
    跟分屋时的照顾不同,排定座次时,刻意将保状上的几人分得天南地北,或多或少地也有出于防止熟人间有心传义的目的了。
    陆辞和朱说都从柳七处了解过这点,滕宗谅又曾随友应过一回举,对此也清楚得很,唯有钟元和易庶看得有些懵。
    钟元破天荒地有些忧心忡忡:“……要是坐错了位置,或是找不到座位,会被当做捣乱的架出去么?”
    陆辞笑道:“等入场前搜查过后,自会有监试官领你去座前坐下,你还真不必担心这些。”
    钟元这才长舒了口气。
    朱说却敏锐地察觉到,陆辞方才一直将目光隐蔽地定在了聚在天井的那一小波人身上,又轻微地挑了挑眉。
    他也跟着往那帮人身上瞄了几眼,只是他不比陆辞老练,观察得太明目张胆了些,很快就差点被发现了。
    陆辞就在他被对方察觉前,宛若凑巧地拽了他一把,往厨室的方向去:“快到午膳时间了,去瞧瞧吧。”
    其他几人不明情况,只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陆辞笑眯眯地小声问朱说:“你看到什么了?”
    朱说老老实实道:“一群人……”
    陆辞:“确切地说,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朱说一愣,仔细回想片刻,犹疑地点了点头:“不似有欺凌之举。”
    陆辞冲他眨了眨眼,给了最后一个提示:“朱弟可曾听说过‘巾箱本’?”
    朱说瞬间进入了惯常的被陆辞抽查经义的正经模式,流畅无比地背起了《鼠璞》:“南阳衡阳王钧,手写五经,置巾箱中。贺玠曰:‘家有坟素,何须蝇头细书?’答曰:‘检阅既易,且手写不忘。’诸王从而效之。”
    陆辞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一个素来在学业上严谨之至,时刻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不曾有半日松懈偷懒的学霸,怎么会了解一些学渣精通的歪门邪道呢?
    陆辞眼皮一跳,默默地拍了拍朱说的肩头:“回房取上你平日最爱的蜜汁肉脯,一起用饭去吧。”
    等用完午膳,各自回到房里稍作歇息时,陆辞也闲卧在床上,将方才看到的一幕稍微梳理了一下。
    通过那一番观察,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那十数人是共同敛财,雇佣被围住的那位代为怀挟书册了。
    巾箱本即为一些小书坊暗中售卖的一项小发明,专刊经史子集和程文于小板上,专供怀挟之用。
    加上一群人聚在某间房里,很容易就引来注意;而围在人来人往的天井,别人哪怕看见了,也只当做是结伴之人在谈天说地,不会轻易起疑。
    陆辞在打量他们时,就发现他们还安排了一人,不着痕迹地守在了衡鉴堂的穿廊口,就为防备有官忽然出现。
    对雇佣方来说,只要花一些金钱让别人承担舞弊的风险,若能进展顺利,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被人发现,受罚的也只有挟书的那一人。
    而对被雇佣方而言,由于获利颇丰,哪怕大多数士人都爱惜羽毛,总有家贫又自知才学不足怕是难中者愿意铤而走险,要挣这笔外快了。
    陆辞当然是不会容许这种群体作弊行为,就此进展顺利的。
    ——开什么玩笑,要让那一群人靠作弊得解的话,岂不是衬得为备考累死累活的自己像个傻逼?
    他当时固然可以直接向监试官揭发,但这样就只会让受雇挟书之人被撵出去,那十几人却能轻易以不知情为由撇清关系,照样可以应试,不会收到丝毫连累。
    并且还轻易将自己暴露在了那群人前,之后还得防备打击报复,可谓得不偿失。
    因此陆辞并未声张,也不欲让嫉恶如仇的朱说知晓太多,省得对方沉不住气,打草惊蛇。
    要捉就得捉个人赃俱获,一个不落,还必须得将自己摘干净了。
    那么,得了挟书的那群人,哪怕躲过了检查,在进了巡视森严的考场之后,又要何时才能翻看呢?
    陆辞想了想,忽唇角微扬,有了主意。
    等陆辞很快布置完毕,再回来时,就见屋里多了一人。
    蔡齐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行李,听得后头传来脚步声,赶紧打起精神,转过身来,先向陆辞拱手一礼:“这位一定是陆辞陆郎君了。鄙人蔡齐,因事耽搁,方才晚到了些,未及问好,还请见谅。”
    对方客气有礼,陆辞自然也投桃报李,笑着回礼后,就与蔡齐寒暄几句。
    蔡齐的头上已有不少华发,再一问起,已年过不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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